第37章
听闻宋君则前来,宁祈精神了些,刚想问是什么时辰,却在幔帐彻底掀开的那一刻,陡然被窗外的烈日灼了眼。
这这这……她这是又睡到什么时候啊……
她不禁有些汗颜,怕被宋君则笑话,慌里慌张地起身穿戴,只用一根木簪简单绾了发,便赶忙走出迎接。
怎料走路太过匆忙,途经楠木柜时,她不小心磕绊了下,脚底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宋君则跟前。
宁祈:……
她拢了拢额间的碎发,忙稳住身子,讪笑道:“殿下见笑了……殿下今日来寻我,是有何事?”
瞧着她略显狼狈的样子,宋君则双眸中泛起几分笑意,然那笑并不沾带分毫的嘲弄,而是清亮亮的一片,如同一湾纯净无垢的流水。
他轻声开口,温雅有礼:“长宁妹妹小心些便是,以免伤到自己。对了,今后叫我哥哥便是,总是殿下殿下地叫着,倒显生分了。”
他嗓音温熙,如同一泓暖流淌过人的心尖。宁祈明白,对待君子当以君子之道,便也冁然一笑,应道:“好呀,君……君则哥哥。”
宋君则面上的笑扩散开来。他轻应了一声,随后将怀中的檀木匣取出,递给了宁祈。
宁祈好奇地接过木匣,在宋君则的示意下打开,只见匣中是一样做工精致的多骨折扇,折扇沉甸甸的矜贵,其上饰以琉璃坠,还镶嵌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
她将折扇打开,只见其上以水墨绘着一幅月下芙蓉图,旁边还题了一首小词。画工清隽,楷书极有风骨,与他整个人的气质一般无二。
正打量着,便听面前人开口:“长宁妹妹入宫有些时日,我未曾表示,实在惭愧。昨日中秋,便想着趁此机会,将这把亲自制作的折扇送上,只是昨夜妹妹回去的早,也未曾来得及。”
“今日得了空,便赶紧给长宁妹妹送来,希望妹妹喜欢。”
他咬字很轻,吐字却十分清晰有力,莫名的好听。
原是他亲手做的。宁祈心中一暖。
他这话也说的极有分寸,昨夜……分明是她喝醉了酒,误了事,他倒也未曾提及。
宁祈在心中感慨道:君子不愧是君子,随口说出的话都格外中听,不像那个小黑莲,分分钟呛死个人。
她对此颇有感念,便欣然将折扇收下,看着宋君则真心实意的目光,也真挚地谢道:
“这折扇好看极了,我甚是喜欢,那便谢过君则哥哥啦。”
宋君则微笑着轻轻颔首。
中秋佳节,宋君则亲自来送礼,且他待她也如亲妹妹一般好。宁祈思忖着,自己也合该回一份小礼物,便对他抬高声音道:“你先等等!”
话音还没落儿,人已经雀跃着跑回了屋内。
宁祈在楠木架上翻找一番。其上摆放着各式珍宝,都是内务府先前送过来的,一趟又一趟,几乎要将架子挤满。她搜寻一顿,可上面的珍宝要么是些女子的珠饰玩意儿,要么则富艳过俗,与宋君则很是不搭。
她耷拉着小脸,忽而有些发愁。
正无奈着,忽有一样物什在阳光的洒照下,折射出清冷的光泽,恰如其分地映入宁祈的双眸中。
她眨了眨眼,朝那边看过去,只见昨日的那块玉佩正安稳地躺在桌案上。
应当也是内务府送来的不错。
这玉佩成色上佳,散发着的光泽欺雪赛霜,其上雕刻兰草,质地精纯。所谓君子如兰,这玉与宋君则真是配极了。
她心中喜不自胜,忙将玉佩攥在手中,小步跑至宋君则身前,把玉佩递给了他:
“这件玉佩,便当作给哥哥的回礼啦。”
宋君则只看了一眼,便知此物价值不菲,忙欲回绝。可宁祈一直不肯收回,他便也只好伸手接过。
他将玉佩戴在腰间,笑道:“此玉甚为精美,我也谢过长宁妹妹了。”
宁祈笑的纯澈真挚:“哥哥喜欢就好。”
二人在庭院内寒暄了一阵。时辰也不早了,宋君则不便在毓灵殿久留,便向宁祈告辞离去。
宁祈特意跟着他小步跑到门口,送他离去。望着宋君则渐行渐远的身影,如雪如松,宁祈心中感慨了几分其气度超然,而后笑着道了一声:“君则哥哥,路上小心些!”
宋君则礼貌地回眸颔首,而后缓步离去。
秋夜清寒,可晌午时分日头正烈,倒还残留着几分夏日的燥热。日光如纷飞的金羽,倾洒在碧瓦朱薨之上,为繁复精致的琉璃镀上一层金边。
日光洒在少年身上,勾勒出其锋锐森然的轮廓。
宋怀砚倚靠在殿门前,望了宁祈一眼,冷笑道:“一口一个哥哥,叫的倒是亲昵。”
身旁的剑云循着他的目光,朝毓灵殿那边瞥了瞥,憨笑着解释道:“这宫中的几位皇子,按照辈分,都是郡主的哥哥。三皇子对郡主颇有照拂,郡主亲近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闻言,宋怀砚遽然收回视线,森沉的目光落在剑云身上,面色更冷了几分。
剑云:……
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吗?
他也不知宋怀砚在想些什么,生怕自己触了他的逆鳞,便赶忙噤了声。
还好,宋怀砚并没有责备于他。
他脊背一松,以为没事了,却听宋怀砚忽然开口:“这些时日,你去密切盯着长宁郡主,她的所有动向,你必须探察得一清二楚。”
长宁郡主?
他也没听说这两位有什么交集呀?
便好奇道:“啊?长宁郡主……您确定?”
话还没说完,宋怀砚蹙了蹙眉,再次剜了他一眼。
剑云:“我去,我这就去!”
说着,他一溜烟儿便没了踪影。
宋怀砚望着剑云的背影,轻叹一声。
如今他方从冷宫迁离,又得了宋昭赏识——虽疑点重重,可现如今,没了冷宫里的束手束脚,他也是时候丰满一下自己的羽翼了。
他是重活一世之人,自然知晓在何时机遇到何人,明辨忠鄙之心,对培养心腹一事也极为得心应手。
剑云,便是他堪堪收用的心腹。
只是没想到,这心腹没用在自己的大计上,反而先用在了宁祈那里。
他鼻尖漾出一道不稳的气流,轻叹一声,又下意识地朝走出不远的宋君则望去。
他的这位兄长,当真是君子如兰,皎若玉树,为天子喜,为群臣敬,只可惜对朝政之事并无兴趣,否则,他夺得皇位一事只会难上加难。
他又想到方才宁祈雀跃着向他道别的场景,想到剑云所说的话。
难不成……宁祈喜欢这样的人吗?
他眉头一紧,望向宋君则的目光愈发凛冽起来。正思索着,却被他腰间上的一抹玉色吸引了注意。
宋君则腰间的佩玉,怎么莫名有些熟悉呢……
第33章 捅入
那抹别样的翠绿色, 经阳光一照,在这清寂的宫道上颇为刺眼。
宋怀砚觉得有些不对,欲仔细去看, 但二人相隔得很远,宋君则徐徐前行,月白色的衣摆随着动作在微风中摇曳起伏,那抹玉色便被遮得朦胧若隐。
再极目望去时, 宋君则的身影已转过拐角,消失不见了。
宋怀砚收回目光,神色复归平静。
宋君则的玉佩, 也不会同他有什么关系,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抿抿唇,又朝毓灵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此刻的殿门亦是空荡荡的, 方才那抹俏丽的藕粉色也早已不在原地。
那扇殿门,依旧紧阖, 如同她对他的态度一般, 总是避之不见。
一股莫名的躁意徐徐浮上心头。
他将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眸中闪过一片意味不明的光,深邃而危险。
将毓灵宫盯了片刻后,他这才拂袖回殿。
*
这几日, 没怎么同那小黑莲打交道,宁祈过得极为闲适自得。
离裴太傅再次授课还有几日时光,她自是抓紧时间,好好玩乐, 不浪费这大好光阴。
今日在后花园玩乐时,她倒是偶然听几位小宫女提起, 说是丰收时节,江南却闹了冻灾,方圆几十里颗粒无收,饥荒遍野。户部拨了钱款赈灾,宋昭也打算派几位皇子前去抚察,其中便有宋君则。
她对朝政一事不大了解,只对江南受灾的地方哀叹连连。
宋君则……他这样的君子前去抚慰百姓,体察民情,定能给受灾的群众带来希望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同宋君则交集颇多,又总从旁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这一夜,宁祈做了一场同他有关的梦。
与先前的噩梦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