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收回手,面上阴沉未减,冷冷地向她手里的玉佩看了一眼:“这件玉佩,务必收好。”
宁祈自是不敢反驳,只一股脑地点头。
他的视线上移,盯了她一眼。宁祈心尖猛地揪起,肩膀一抖。
所幸,他也没再说什么,见她灭了去找宋君则的念头,也便缓和下来,徐徐颔首。
便转身离去了。
玄衣很快便融于夜色,空余帐幔在风中微微摇曳。
宁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住地轻拍胸脯,呼吸顺了些。她朝着他的背影暗骂了好长时间,这才躺下歇息。
夜幕浓重,天上的弦月如同一只微眯的眼睛,静静地睥睨着人间的生死爱恨。
又似是一把削铁无声的弯刀,寒光凛凛,危机四伏。
*
宁祈安稳地睡了一觉,原以为此事暂且停歇。她不敢再去找宋君则,却没料到,第二日一大早,宋君则却率先找到了自己。
彼时行伍已收拾完毕,整装待发。宁祈看着宋怀砚上了马车,认命般地跟了上去,却被宋君则轻声唤住。
宁祈:“……”
怎么突然有种天要亡她的感觉?
她原想假装听不见,径自朝宋怀砚的马车走去。可宋君则明显有些着急,连着唤了她几声,见她不答,竟直接小步跑上前来,伸手拦住了她。
宁祈鼓了鼓双颊,只好无奈地停了步子。她看着身前皎若玉树的雪色身影,轻声问:“君则哥哥……有什么事情吗?”
宋君则对上她的目光,难得面露羞愧:“长宁妹妹,你还记得你送我的玉佩吗?”
“我一直随身携带,悉心看护,昨夜入寐之时,也将玉佩放在枕边。可今日一早醒来,却发现它竟不见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能是怎么不见的,当然是被那个缺德的偷走了呗。
宁祈撇了撇嘴,忽而发觉,现在倒也是将此事解释清楚的最好时机。于是她悄然攥紧了袖中的玉佩,定住心神,凑上前来,欲将此事说明白。
可她的唇还未张开,却忽而对上一道冷冽的目光。
——前方的马车上,宋怀砚不知何时掀起纱帘,淡淡地朝这般望过来。视线触及她时,周遭的气息陡然冻结,如同一只悄然吐信的毒蛇,阴魅而危险。
宁祈:“……”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的耳力竟这般离谱的吗?!
宁祈多少是不敢招惹宋怀砚,话到嘴边赶忙刹住,转而颤巍巍地告诉宋君则:
“哈……没事没事儿,也不是个多贵重的东西。哥哥要是想要,我回头再寻来一件便好,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还没落,她便匆忙提起裙摆,绕过宋君则,朝宋怀砚的马车走去。
直觉告诉她,她同宋君则多待一会儿,这小黑莲恐怕便又要发疯。
“欸……”宋君则还欲说些什么,但瞧见宁祈上了马车,便也只好止了话头。
他攥了攥衣角,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却也说不上来缘由。便只好轻叹一声,默默离去。
众人准备完毕,马车徐徐前行。
宁祈将带上来的糕点一一取出,摊开在座榻上,轻咬了口,顺便偷瞄着身侧的宋怀砚。
只见他抱臂在前,冷不丁地开口:“玉佩呢?”
一提到玉佩,宁祈就条件反射般地瑟缩下,而后赶忙将袖间的玉佩拿出来:“你放心吧,完好无损呢。”
宋怀砚看向她手中精润的玉佩,没再作声,却有一丝狡黠的笑意浮上眼底,星星点点的,极为浅淡,只一瞬间便再次消弭。
他不出声,宁祈也不欲理会他,只管取出各式糕点,逐一品尝。须臾之间,车厢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咀嚼食物的声音。
她并不克制,声音极为清晰,混杂着糕点的清香在周遭缭绕,惹得宋怀砚一时有些心浮气躁。
宁祈吃完鲜花饼,又拿出自己最爱的酒酿桂花糕,正欲美滋滋地递到口中,却见眼前忽而伸来一只手:
“我也要。”
?
宁祈抬眼,只见宋怀砚不知何时凑到了自己身前,手伸得这般干脆,不带一点不好意思的。
她暗自腹诽:他早不要晚不要的,干嘛这个时候伸手?这可是她最喜欢的酒酿桂花糕,自己都不舍得吃,这次也只拿了两块呢。
于是她果断拒绝:“……不给。”
说着,她便将糕点往自己怀中拢了拢,满脸的不情愿。
宋怀砚收回手,凑得离她愈发近,面色霎时有些耐人寻味:“不给?那你这么多糕点,是想留给你的君则哥哥吗?”
好端端的,他怎么又提起宋君则了?
宁祈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护住糕点的手依旧不肯松开:“反正不给你。”
宋怀砚明显有些不悦。他垂下浓黑的眼睫,眼底笑意如潮水般褪去,一股冷沉沉的感觉继而涌上来。
他薄唇翕张,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乍现,长箭“咻”的一声穿透纱帘,直直朝宁祈刺去!
“啊!”宁祈大惊失色,手中糕点散落一地,一抬头,却见宋怀砚蓦地倾身而来,将她死死地护在怀中。
“哧”的一声,是箭头刺入血肉的声音。那道利箭就这般被他挡在身前,直入肩头,血花四溅!
宁祈感觉到脸上有一片温热,伸手去摸,却摸到满手的血。
是宋怀砚的血。
她抬眸看着宋怀砚强忍的痛楚神色,只觉心底倏尔一片复杂。
——这个她所惧怕的少年,在梦里折辱他一生的恶魔,竟生生为她挡下致命的一箭!
可眼下情形复杂,容不下她有再多的考量。随着利箭的穿袭,马车外渐而涌来一阵异样的喧嚣,继而有无数尖叫声、以及兵刃相接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是遇袭了!
宋怀砚艰难地支撑着身子,挑起纱帘看过去,只见林木之间尸横遍野,鲜血蜿蜒。
一众黑衣人如墨羽般聚集而来,手中持刀,恶狠狠地朝围护的侍从们砍过去。马受了惊,不受控制地拉着马车向前狂奔。
猛地一个磕绊,宋怀砚的肩头撞到了车厢横木。他捂着伤口轻嘶一声,稳住身形,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形。
鬃马奔轶绝尘,将那帮刺客远远地甩在身后。然昭阳道地处险要,襟崇山而扼昀江,此处更是位于山腰之畔,再往前走……便是悬崖峭壁!
!
宋怀砚一把捞起宁祈,掀开车帘,高声喝道:“快跳!”
宁祈自是也知晓事情的紧迫性。她忧心着自己的小命,双手不自觉地环上他劲瘦的腰身,跟着他一齐从车上跃下。
随着二人跳车的动作,马车缰绳骤然断裂,车厢在剧烈的撕扯中分裂两半,而后直直坠入了前方的山崖。
倒在地上的宁祈看着坠崖的车厢,心生一阵后怕。
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子。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未浮上心头,忽然间,身前又有一片尖锐的嘶吼声:“宋怀砚在这里!我们决不能放过他!”
那帮刺客……居然追上来了!
宁祈暗骂一声,看向步步紧逼而来的刺客。他们手中的长剑映照出森冷的寒光,令她忍不住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宋怀砚身侧靠。
前方是长剑染血的刺客,宋怀砚此刻受了重伤,仅凭他们二人,根本不可能敌过这些亡命之徒;后方便是悬崖峭壁,若是摔下去,小命七成是保不住了。
绝境之中,进退两难。
宁祈一颗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里。可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求助的,唯有宋怀砚。
她死死地拉住宋怀砚的胳膊,由于惧怕,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怎……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她还没好好享受荣华富贵呢!她才只有十九岁啊!她的大好青春年华……总不能白白断送在这里吧?!
宋怀砚看出她的紧张,将她拢入怀中,算是安抚。
宁祈的心稍稍安稳了些。
可气息还没平复,却被宋怀砚一把拉到悬崖边上,紧接着耳边传来他清磁的声音:“跳!”
“啊?”
不是吧?!
宋怀砚尽量冷静地告诉她:“迎上那帮刺客,你我定会丧命于此。可山崖下是昀江,山腰不算太高,或有一线生机。”
身前,那帮刺客正疾涌而来,势必要将他们斩于刀下。
宋怀砚说的对,眼下的确只有这一条退路了。
他话说的坚定,宁祈看着山下流淌着的江水,多少还是对他生出些信任。
她攥紧双拳,当即眼一闭心一横,与宋怀砚相拥着,齐齐跳下悬崖。一粉一黑两个身影,宛若两只折翼的蝶,向山下骤然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