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股熟悉的甜香,再次缭绕在宋怀砚的鼻尖。
  宋怀砚的面色,终于不再平静。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入怀。
  ——方才磕绊之时,他觉察到向自己怀中倒来的少女,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扶住宁祈的后腰。然而眼盲到底影响他的判断,再加上方才跌坐得猝不及防,他的手还未完全伸出,便呈掌心向上的姿势,定在了自己的双膝之上。
  而此时此刻,少女不止跌坐在自己的腿间——还恰好坐在了自己张开的手上。
  二人齐齐一顿。
  由于不能视物,他的其他感觉似乎格外敏感。隔着轻薄的布料,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肌肤的相贴,触感温热,是独属于少女的充盈与娇嫩。
  宁祈在他怀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蹭到少年坚硬的指节,才恍然发觉些什么。
  “你你你你你你……”宁祈的脸像极了熟透的红柿子,惊声喊叫,“宋怀砚……你也太不要脸了!”
  宋怀砚的手愈发僵硬了些。
  不是……方才不是她自己坐上来的吗?
  一边嗔怪着,宁祈急忙起身,又像是遇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同他拉开距离。
  随着她的动作,那股柔软饱满的感觉渐渐褪去。
  宋怀砚的手颤抖了须臾,这才收了回去,面色复归平静,然而耳尖不知何时,也悄然浮上一层浅淡的薄红。
  他从未同女子有过这般亲近的接触。这辈子,所有的亲密,都是宁祈给他的。
  奇异的是,他并不讨厌,反而愈发喜欢上这种微妙的感觉。
  他捻了捻指尖,回忆着方才的一切,却听身前的少女忿然道:“我、我就不该来看望你……我走啦!”
  紧接着,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宋怀砚淡声开口:“等等。”
  然而宁祈并没有理会他,更没有停步的意思。
  宋怀砚伸手抚上肩头,轻“嘶”了一口气,哀哀道:“肩膀上的伤……好疼。”
  如他所料,前方的脚步声终于渐渐停歇。他语气隐忍,状似委屈,然而唇角却无声地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如同一只得逞的狐狸。
  宁祈攥紧双拳,想到宋怀砚为她挡箭的场景,忍了忍,终究还是道德感占了上风,跺着步子折返回来。
  她嘟囔着小嘴,看向他的肩头,试探着问:“你的伤……还没有处理好吗?”
  宋怀砚回答道:“茉莉已经寻来医师,为我好生包扎过了,只是……只是我这伤有点重,一动就疼,什么也做不了。”
  说着,他似是又吃痛一瞬,眉心微微蹙起。在覆目的白纱的衬托下,倒是显出几分我见犹怜的破碎感。
  宁祈的指尖别扭地绞动着:“那你想做什么?”
  宋怀砚坦然地抬起头来:“自晨起到现在,我都不曾进食,饿得很,你能不能给我做些吃的?”
  好家伙,他这分明是在挟恩图报吧?
  宁祈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然而这伤是他为她受的,面对他的请求,她竟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还行,做个饭而已,也不算太过分。
  便只好无奈应下:“行,那你在这里等着。”
  宋怀砚莞尔道:“那便麻烦娘子了。”
  宁祈:???!
  宁祈:“你……你怎么又胡说!”
  这次,宋怀砚也不欲再开她的玩笑,便如实道:“我们孤身二人,情形未知,便只能伪装身份。一男一女身处陌生之地,最不会令人起疑的,自然是夫妻。”
  宁祈思索着道:“所以……你一醒来,就这样告诉了茉莉?”
  宋怀砚点了点头。
  他话说的认真,也极有道理,宁祈想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犹疑着轻声开口:“行吧……”
  语毕,她便转身准备离去了。
  宋怀砚感知到她气息的抽离,眉梢微微压下,想到什么,又忽而开口:“玉佩呢?”
  宁祈骤然停了脚步。
  玉佩?
  对啊,他送她的玉佩呢?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醒来时,身上除了这身布衣,别无它物。起身之时,她曾将整个房间细细打量过,桌案上搁着她换下的衣裙,还有几样首饰,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下。
  ——玉佩不见了。
  这小黑莲如此看重玉佩,不会又要发疯吧?
  “从我醒来,我便没有见过玉佩……可能是我们坠江之时,弄丢了吧……”
  宁祈的十指不自禁地交缠着,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宋怀砚的神色。
  她能感觉的到,说出这句话之后,周遭的气息仿佛一瞬间下降了几个温度,令她的心也隐隐发毛。
  她掌心洇出了一层薄汗,紧张地盯着宋怀砚。
  少顷。
  却见他神色平静如常,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了。”
  ——他竟毫无一丝异样。
  玉佩的事情,宁祈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她忧心玉佩,只是怕这小黑莲又对她发疯,既然他不在意,那她自然也没有管的必要。
  如此想着,她便松了一口气,道:“那我、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宋怀砚鼻息微沉,只轻轻颔首。
  自己终于可以逃离这里,宁祈只觉呼吸都顺了许多,慌忙转身,小步便朝门外跑去了。
  她离去的很快,自然没有注意到——
  在她的身后,晦暗的居室内,少年面朝着她离去的方向,面色阴沉,薄唇如刃,唇角隐隐下垂,苍白的长指狠狠攥起。
  指尖嵌入掌心,直至洇血。
  *
  庖厨内。
  宁祈仔细搜刮了一顿,只找出些米豆花生一类,还有些新鲜的蔬菜,瞧着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分外水灵。
  此处不是皇宫,宁祈自然也不会埋怨什么。只是她很少做饭,也不知道能折腾出什么……
  大米,花生,红豆,莲子……宁祈将食材一一摆了上来,思忖须臾,觉得还是做一锅八宝粥比较合适。
  这样想着,宁祈便也果断开始行动。
  茉莉离开的早,却也极为贴心,庖厨内还生着火。宁祈便也少些麻烦,只管将食材洗净,便放在火上慢熬。
  她支着小脑袋,留在厨房内,仔细看着火候。
  半个时辰过去,锅内的粥已分外粘稠,热气升腾,看起来倒挺像回事的。
  宁祈自信满满地舀起一勺,尝了尝,却失望地发现这粥竟也没什么味道。
  她喝粥素来要加糖,但在厨房翻找一阵,却也找不到白糖之类的东西,便也只好作罢。
  喝还是能喝的嘛,就让宋怀砚凑合着吧。
  她寻到一个干净的陶碗,舀了满满一碗粥,悠闲地哼着小曲儿,朝宋怀砚的屋子走去。
  木门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是紧阖着的。
  她端着粥,不太方便,便轻声唤:“宋怀砚,开门呀?”
  连着唤了几声,门内却毫无动静。
  ?
  难不成是伤的太重,疼晕过去了吗?
  宁祈暗自咕哝了几句,艰难地腾出手来,将屋门打开,看清屋内之景时,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此时此刻,屋内竟空无一人。
  她将那碗粥放下,莫名地有些紧张,跑到院子内四处去唤:“宋怀砚?”
  然而她将各个角落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一个身负重伤的瞎子,孤身一人,又能到哪里去呢……
  后知后觉地,宁祈忽而想到方才有关玉佩的事情。
  莫不是……
  宁祈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暗道不好,急步匆匆地朝门外赶过去。
  *
  天水村地处偏僻,屋舍简陋,道路也颇有些泥泞。然而此地位于昀江之畔,得泽水滋养,还算一方灵地。
  深秋时节,枫叶红透,层林尽染,流水潺潺,倒像是一幅工笔下的国画。
  可此时此刻,宁祈顾不得欣赏这些。她向街道上的小贩打听了下昀江的位置,便慌慌张张地小跑而去。
  茉莉的院落离昀江不远,宁祈很快便看到了江水,在阳光的映照着闪烁着一层清光。此处风景开阔,一览无余,可以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瘦弱的少年身形。
  他果然在这里。
  为了她丢失的玉佩。
  终于找到了宋怀砚,宁祈喘了一口气,心跳稍稍平定了些。
  她正欲开口唤他的名字,可一个字还未说出,便蓦地停了步子,一颗心脏高高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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