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黑莲莫非又骗了她?!
  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宁祈鼓起勇气看向宋怀砚,正要开口质问,不料车身猝不及防地停住,她没来得及稳住身子,一个趔趄便撞上了宋怀砚的肩。
  宁祈:“……”
  她吃痛一瞬,双颊耸起,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着什么。待反应过来,身侧的宋怀砚已然起身,掀起车帘遍欲迈步走出。
  他的步子微顿须臾,侧身看向她:“不下去么?”
  这是到地方了?
  宁祈又揉了揉泛着疼意的额头,不好说些什么,便跟着他下了马车,刚才欲开口质问他的话,就这般生生憋了回去。
  来日方长,她就不信没有机会同他算账。
  而且……不管是谁主动亲了谁,在那样迷乱的深夜里,结果似乎也都差不多……
  等等,她怎么会这么想?!
  宁祈拍了下自己的头,大脑一片混沌,几乎乱成了浆糊,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宋怀砚往前走。
  仪仗停驻在宫门外,很快便有总管带着数位小黄门上前迎接,可谓声势浩大。
  宋君则的马车停在后面,人还未赶来,可这黄门总管倒是不在意似的,只先一步围绕在宋怀砚身后,满脸油红,堆着谄媚逢迎的笑。
  “恭迎殿下回京。奴才急着赶来,正是要给殿下贺喜呢。”
  宋怀砚浑不在意地往前走,甚至没有一丝回眸的意思,只淡声问:“何事?”
  总管忙道:“殿下仁民爱物,高山仰止,素来为世人所敬。此番平难有功,陛下已经拟好了立储的旨意,就等着殿下回宫昭告天下呢。”
  语毕,又忙抑扬顿挫、语气激扬地补充:“恭喜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宋怀砚猛地顿住脚步,转头盯向对一切毫无所察的总管,凄沉的瞳仁剧烈颤动起来。
  震惊,错愕,却并未蕴含一丝本该拥有的喜悦。
  第61章 立储
  身侧的宁祈闻言亦是一愣。
  太子?
  没开玩笑吧???
  她记得这宋怀砚自小不受宠爱, 时常受人欺辱来着,这宋成思常肆无忌惮欺压于他,朝野上下也都称赞宋君则哥哥的为政之道。
  这小黑莲, 怎么又猝不及防成为太子了?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想来,这位倒也的确是个深藏不露的……
  思绪纷乱中,宁祈也只好沉默着随众人入了龙霄殿。
  大殿是如往常一般的朱薨玓瓅, 九十九盏盘旋龙烛灯将室内映照得华光明澈,投射出层层叠叠、深浅不一的影子,又随着涌来的微风轻轻颤动。
  内侍将众人引入殿内, 大堂肃穆, 身着朝服的众臣分列两侧,皆是衣冠端正,屏息静立。
  宋怀砚和宋君则作为领命赈灾的皇子, 走在最前端,宁祈便默默跟在后面, 好奇地打量着如今殿内的情势。
  穿越到这里这么久, 她是见过许多风风雨雨, 却从未身处过如此严肃的场合。这些神情凝重的大臣们使殿内的气氛也沉了几分,像极了她班主任以前开班会的样子。
  不……这可比班会瞧起来严肃多了。
  宁祈默默得出结论,又开始视线逡巡扫视四周, 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高台上的宋昭身上。
  瞧见宋昭,她首先想起的却并不是立储之事,而是关于宋成思的处置。
  押送人犯的行伍是比他们几人先行进京的,说是要提前交给刑部查论。想来这个时候也该出结果了吧, 也不知道宋昭会怎样处罚他……
  寒暄问候过后,宋昭开始询问他们关于赈灾之事, 宋怀砚和宋成思一一对答,再有朝臣相互附和。
  朝政之事,宁祈本就听不明白,也不大感兴趣,只觉耳边呜呜囔囔的,好不清净。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便只能干站着硬熬,思绪早已不知飘去何方。
  直至——
  骤然间,两侧的众臣哗哗跪了满地,连前方的宋怀砚和宋君则二人也端正跪下。宁祈身子一颤,陡然惊醒,赶忙跟着跪下。
  紧接着,高台上的太监扯着尖嗓子继续念道:
  “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兹五皇子宋怀砚明德惟馨,鸿俦鹤侣,柔嘉维则,金玉其质。孝惟德本,周于百行,仁惟德重,以安万物。特立尔为皇太子,永葆祚胤。”【1】
  高昂的嗓音落下,众臣的声音又再次迭起:“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千岁!”
  立储的旨意,下的竟这般快。
  宁祈也跟着念了几声“太子千岁”,转而抬眸好奇地看向前方的宋怀砚。
  他神情端肃接过圣旨,随后起身立在高台之上,接受着满堂的跪拜。他身量本就颀长,玄色衣摆随风晃荡,凤眸凛冽,竟也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帝王之气。
  依照常理来说,从被欺辱的、名存实亡的皇子,一路走到如今的储君之位,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他该是喜悦的,松一口气的。
  可当她看向宋怀砚时,却发现那双漆沉的眸子里依旧浸满了疏离的冷意,未曾溶解分毫。
  宁祈不知道他如今在想什么,但看他能成为太子,终于站在了高位之上,为世人敬重,她也由衷地为他感到开心。
  立储事毕,宋昭又对三人论功行赏,跟着一同去江南赈灾的宁祈也跟着沾了光,得了许多美味珍奇,令她的心情又好上三分。
  正在心里暗喜着,宋昭又开口道:“东宫那边也安排的差不多了。怀砚,你也可以尽快搬过去了。”
  侧立一旁的宋怀砚掀起眼帘,眉心微蹙,沉寂许久的眸子里难得掀起一丝波澜。
  搬去东宫?
  闻言,宁祈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小黑莲如今是太子了,自然是要搬去东宫居住。东宫和她的毓灵殿相距颇远,以后怕是也不会经常碰面了。
  从咫尺之近的隔壁到东宫,这小黑莲总算是可以彻底离她远点了,她也不必再费尽心思躲着他。
  这本该是天大的好事,宁祈该是欣喜非常的。
  可不知为何,在她遥遥望向高台上那身孤寂的玄衣时,所谓的喜悦之情并未在她心底泛起丝毫。
  因为什么,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也许共同患难多次,她虽不欲同他牵扯太多,却也好歹真心拿他当朋友。一下子分别,有些失落也是情理之中吧。
  她这样想道。
  思绪接连起伏纷乱,宁祈略有些心不在焉。之后大堂又继续议论着如今的政事,也都是提及了目前的几位皇子。
  宁祈听了个大概,说是二皇子宋成思谋害皇嗣,视同谋反,削去宗籍,流放岭川,永生不得进京;宋君则无心政事,颇为闲散,宋游更是游手好闲,储君之位这才落到宋怀砚头上。
  但提及宋怀砚之事,朝中众臣皆是赞誉有加,敬其爱民之心、处世之道,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异议,这倒是让宁祈隐隐感觉有些奇怪。
  短短数月之内,一个最卑微、最不受待见的皇子,须臾之间便笼络了满朝之心,宋怀砚背后定是多有作为。
  况且……还是在他与她朝夕相处之间,神不知鬼不觉。
  经历这许多,宁祈早已知晓宋怀砚并非等闲之辈,但她隐隐觉得,这小黑莲的心机与手段之深,似乎远不及如此。
  这让她不禁觉得脊背一寒。
  宁祈轻叹一声,没再深想,打断了思绪,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前方的玄衣身上。
  议毕政事,朝会即将散去,宋昭又吩咐了搬去东宫之事,宋怀砚恭顺应下。
  就在众人即将离开之际,高台之上,宋昭醇厚的嗓音又悠悠蔓延开来:“怀砚。”
  被唤及名字,宋怀砚疑惑地看向宋昭:“儿臣在。”
  宋昭接着道:“你登及储位,搬至东宫,今后政事繁多,需要多注重身子。说来你也已年过二十,身边是该有个人陪伴左右了。”
  顿了顿,声音稍稍抬高了些:“太子妃之位,你心中可有人选?”
  温煦的嗓音落下,却仿佛在众人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储位已定,太子妃这个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的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这个位子上是哪派势力的人,转瞬之间便可颠覆朝中的政局。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宋怀砚,俱是暗自捏了一把汗,等待着他的答复。
  而听了这话,素来面色波澜不惊的宋怀砚,终是眉心一压,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起来。
  ——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朝中局势。
  自立储的旨意下达,宋怀砚心中已疑丛横生。上辈子,为了登及高位,倾覆十余年的仇恨,他苦心孤诣汲汲营营,依靠见不得人的手段谋害诸位皇子,拉拢党派,才最终得以成为太子。
  这辈子,明晰了许多利害关系,看透了朝野局势,获取人心便容易许多。去江南赈灾自然是他计划的一部分,目的是尽快赢得朝中认可,以便他下一步顺利夺得储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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