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随兵见机赶忙涌上前来,反剪住他的手,以不容抗拒的力度将他掣肘,旋即拉回行伍中央,扯着他继续往前走。
  计划失败,还被讽刺了一嘴,宋成思也干脆不再伪装,索性撕破脸,转头厉声嘶吼:“好!宋怀砚,你以为你如今大获全胜,成了太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你给我等着,就算是流放岭川,我也有千百种手段,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宋怀砚,我绝不会放过你!!!”
  “就算是变成厉鬼,我也要诅咒你,你这辈子势必要如同你那见不得人的母妃一样,不得好死!!!”
  语毕,宋怀砚身形陡然一滞,望着宋成思的目光倏尔狠辣起来。
  第63章 狡黠
  母妃……
  宋成思竟敢提起他的母妃?
  没等宋怀砚作出反应, 宁祈倒是先一步竖了汗毛,暗自心惊。
  关于婉妃之死,宁祈或多或少地听宫人们提起过, 说这婉妃被宋昭幽闭冷宫多年,从姝色无双的将门之女沦落成一副疯癫模样,惹人唏嘘。更有甚者,还传言说是中秋当夜, 是宋昭亲自下令给婉妃赐白绫,事后连张草席都未曾裹上,如同处置掉一个最为低贱的奴仆。
  中秋之夜, 万家团圆, 而她却死不瞑目。
  她虽不曾见过宋怀砚和婉妃相处的场景,但自剑舞之时,他便常提及他母妃的“天荷诀”;在天水村瞧见绽放的海棠, 睹物思人,他也曾告诉宁祈, 那是他母妃最喜爱的垂丝海棠。
  宁祈也是在现实世界失去至亲的人, 所以她知晓, 婉妃的死一定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疤,是一道刻骨铭心、永生无法愈合的旧伤。
  亦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她鼻息紊乱了些,再次抬眸看向宋怀砚, 果不其然,此刻的他面色阴鸷,凤眸冷沉,不动声色之间, 杀意尽显。
  宁祈想的不错,他现在的确有手刃宋成思的冲动。
  玄色的衣袖下, 蛇形匕首渐露锋芒,裹挟着冰冷的杀气熨帖上宋怀砚的手腕,又被苍白的手紧紧攥住。
  他恨不得立马杀了宋成思。
  利刃即将出鞘——
  蓦然间,一双温软的手忽而攀上他的衣袖,打乱了他的所有思绪,也阻断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再一晃神,宁祈干净暄软的笑就这般绽放在他的视野中。
  宋怀砚默不作声地收回匕首,任由宋成思的身影渐而远去,微微蹙起眉心。须臾后,他徐徐收回视线,看向宁祈攀扯着自己的手,思绪颇有些纷乱。
  他以为宁祈是来阻止他动怒的。
  然而朱唇翕合,宁祈鼓起双颊,说出口的话却是:“太不像话了!这宋成思怎么能拿你母妃说事呢?流放岭川可真是便宜他了!”
  宋怀砚苍白的手略一停凝。
  顿了顿,他迟疑着跟着重复:“母妃?”
  “是啊!失去亲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他同你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该拿你母妃当靶子,在你伤口上撒盐,简直太不是男人了!”
  宁祈忿忿不平,语气激昂,把自己给气得小脸涨红。
  宋怀砚凝视着她发火的模样,半晌,原本蹙起的眉心渐而舒展开来,心中颇有些意外。
  她竟然知道,他如此动怒,是因为宋成思提及了他的“母妃”。
  她也懂得母妃之死对他意味着什么。
  而且,这也是他少有的、亲眼瞧见她真心实意地发火。
  是为他打抱不平,是为了维护他。
  她情绪的起伏,是为了他。
  宋怀砚微微眯起凤眸,神情沾带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连方才的杀心也尽数抛之脑后了。
  瞧着宁祈小嘴不停地骂了半晌,他也适时开口,不过这一次的语气全然没了先前的沉冷,而是缓慢拉长语调,放低声音,尾音蓄意掺了几分细密的颤抖:
  “可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情绪低落,嗓音微哑,听起来委屈极了。
  而这次,宁祈显然很吃这一套。
  她本就为宋怀砚打抱不平,又想起宋怀砚的母妃,难免对他心生同情。如今听他这般开口,心脏也不由得跟着一揪。
  有时候想想,这小黑莲童年凄惨,兄弟阋墙,其实还挺可怜的。
  宁祈轻叹一声,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背:“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太坏啦。你看,宋成思也被流放岭川,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宋怀砚红着眼眶,垂首迎上她的目光,只轻轻颔首。
  “所以呢,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啦,”宁祈想到什么,下意识地拉起他的手腕,向前跑了起来,“我们快回去吧,我宫里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呢,我给你拿呀。”
  衣摆随风扬起,宋怀砚始料未及,但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他们就这般一前一后小跑在漫长的宫道上,影子被微烁天光拉得很长很长。
  宋怀砚望着少女鲜活的背影,目光又徐徐回拢,落在宁祈拉着自己的手上,唇角悄然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
  *
  天子亲自下旨督促,太监们自然不敢懈怠,不过十余日的功夫便将东宫好生收拾了出来,各种器具一应俱全,只待储君入主。
  入冬时节,天气乍寒,毓灵殿燃起了地龙供暖,室内倒还有些闷热,宁祈穿得单薄也行动自在。
  这些时日,没了宋成思的暗中阻绊,宫中倒还算风平浪静,她也不必太过忧心什么。而立储的风波未过,从朝野权贵到宫中的侍从都是些人精儿,惯会趋利避害、见风使舵,这一阵子也一个劲儿地往宋怀砚殿里涌,几乎要将门槛给生生踏破。
  宋怀砚整日接待不暇,宁祈同他便也没什么交集。
  这本也是件好事。
  可周遭阒寂之时,宁祈一手托着脑袋坐在案前,盯着香炉里不断袅袅盘旋而上的香雾,忽而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烦闷。
  和小黑莲相处的时日,虽然有时候会很生气,但事后想来,每次同他拌嘴的时候,其实也还是挺有意思的。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般无趣。
  她闷闷地喝了一口茶,就在这时,惜韵忽而凑了过来,轻声禀告道:“郡主,太子殿下前来,邀您到殿外一叙。”
  正想着他,他便来了,真是神奇。
  只是这个时候,他主动寻她做什么?
  宁祈觉得奇怪,但还是抿抿唇,轻声应下,而后孤身走了出来,伸手推开殿门。
  朱色殿门徐徐朝两侧移动,一道颀长的身影就这般出现在她的面前,依旧是那身熟悉的玄衣。只是今日的宋怀砚还身披了一件玄色大氅,上缀织金暗纹,通身贵气逼人,俊美无俦。
  到底是成为太子的人了,单是站在那里,便尽显储君气度。
  宁祈斟酌着措辞,下意识地想问他来做什么,可一字还未说出,倒是宋怀砚先开了口:
  “我今日便要去东宫了。”
  宁祈忽而哑然,踟蹰了半晌,将方才的疑问尽数咽了回去,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宋怀砚显然并不是在等她的回答。
  语毕,他轻抬右手,将一样精致的物什递了过来:“拿好。”
  宁祈不明所以,只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去,待捧到近处,这才瞧清楚,宋怀砚送给她的竟是一件名贵的玉制荷花簪。
  荷花簪通体由上等的宫玉打造,其上雕刻两片莹润的荷叶,将荷花紧紧拥簇,浑然一体,经阳光一照,便混晕出轻盈玓瓅的白色光辉,不似凡尘中物。
  宁祈疑惑了:“这是……”
  “这是专程送给你的,”宋怀砚轻声开口,“我马上就要离开了,权当纪念。”
  微顿须臾,他掀起眼帘,一双昳丽的凤眸勾缠出一抹缱绻:“这荷花簪,很衬你。”
  要搬去东宫了,还记着给她送个纪念。这小黑莲,还算是挺有良心呢。
  宁祈将荷花簪攥在手心里,心情愉悦许多:“那好,那我就收下啦。”
  宋怀砚眉目温和,轻声应下一个音节。
  手中拿着荷花簪,宁祈觉着不能失了有来有往的道理,想起自己殿内还有很多名贵珍奇,便转身想去给他取来:
  “你等着,我也给你挑一件好东西,就当给你的回礼了。”
  可她还未来得及掉过身子,便被宋怀砚伸手拦下:“这就不必了。”
  宁祈只得停下脚步,看着宋怀砚,语气颇为不解:“为什么呀?你不想要吗?咱们的关系虽说不算太好……但不管怎么说,住在隔壁这么久了,也算是朋友嘛。
  “眼下你要搬走,说不定我们今后就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你确定不收个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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