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这次说的倒是真心实意,实打实的恳切,可话音落下,宋怀砚却没有一丝动容之意。
  “今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他敏锐捕捉到了一些字眼,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平添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味:
  “我看未必。”
  ???
  这下,宁祈更是满头雾水了。
  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干干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从何问起。待她终于想再问时,宋怀砚早已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宁祈单薄的双肩上,语气不知为何,低沉了些:“天冷的紧,怎么不知多添些衣裳。”
  话音落下,宁祈这才发现,自己竟穿得这样单薄。方才殿内烧着地龙,她并不觉着冷,如今站在门口,又经宋怀砚一提醒,顿时便觉冷意从四面八方涌袭而来。
  可那冷意还未熨帖上她,便被一阵融和的暖意所替代,将她的感知紧紧包围。
  ——宋怀砚脱下了自己的大氅,为她披上。
  宁祈霎时有些错愕,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却被宋怀砚伸手桎梏双肩,而后为她悉心系好。
  她微微侧脸,耳尖泛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
  为她披好后,宋怀砚也没有停留的意思:“时候不早了,我走了。”
  宁祈伸手拢紧身上的氅衣,甚至能感知到一股独属于他的气息,在周遭徐徐氤氲,又渐而蔓延开来。
  今日宋怀砚的言行着实令她摸不着头脑,但眼瞧着他要离开了,她还是先抛去满腔疑惑,真挚道:“好,你快过去吧,今后也照顾好自己啊。”
  “那是自然。”宋怀砚答道。
  他看着宁祈身上的大氅,双眸荡漾开一抹满意之色,故意揶揄着笑道:
  “下次见面,郡主当唤孤一声,太子哥哥。”
  第64章 交集
  京城地处萧山以北, 虽未及极北一带的严寒,但在岁杪时节也是冷意四涌,若外出时不曾好生保暖, 森然的颤意便从各个角落钻入人的躯体,渗入骨髓。
  殿内燃了地龙,虽说暖和的紧,但宁祈素来便不是个爱闷在屋里的性子。这日她斗篷加身又拥了个汤婆子, 便去了松云水榭。
  初冬之时,溪水干涸了些,水面只是低低的一层, 如明镜般一丝涟漪也无。溪水倒映出岸上的亭台, 香雾自桌案上的青花缠枝炉内盘旋而出,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松云水榭素来是诸位皇子公主们消遣游玩的地方,大家闲来无事, 便常常聚集在此处。
  除了宋怀砚。
  他平日里便寡言少语,阴沉冷僻, 令人捉摸不透。如今入主东宫成为储君, 事务繁杂, 更鲜少涉足此地。
  他不来这里,与宁祈碰面的机会便少之又少。而没有紧迫的由头,宁祈又不会主动到东宫去寻他。
  算算时日, 宁祈也有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青云亭下,宁祈把玩着宋游寻来的小陀螺,听着大家议论着最近宫中的趣事,却是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面对宋君则送过来的甜点, 竟也失了些胃口。
  她盯着桌案上袅袅升起的香雾,思绪也被雾气勾缠起似的, 晃颤着飘出很远很远。
  她又想起道别那日,小黑莲说的离奇的话语,说什么未必今后便没有见面的机会,还拒绝了她的回礼。
  现在看来,他说的话也毫不作数嘛。
  不只是个阴险的小黑莲。
  还是个小骗子。
  宁祈正暗自腹诽着,忽而被宋游拔高些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对了对了,这五弟的选妃好像也在安排中了,不出意外的话,就在七日后了呢。”
  选妃?
  宁祈心神一滞,循声看向宋游。
  闻言,端坐着的宋凝微微蹙眉:“七日后……竟这般快,父皇未免太操之过急了吧?”
  宋游轻“啧”了声,接着道:“是啊,父皇天天往礼部催,全皇宫上上下下谁敢懈怠呀。只是父皇表现得如此看重,太子妃之事又事关重大,安排得这般着急,是好是坏也难说呢。”
  顿了顿,声线又压低了些,神神秘秘地补充:“不过呀,有一件事我倒觉着奇怪了些。这十余年来,父皇一直对五弟不闻不问的,这短短数日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对五弟事事关切起来了?”
  宋凝呷了口热茶,笑道:“你若是同五弟一般有作为,父皇又怎会不关心你。”
  “诶呀,你就别调笑我了嘛,”宋游撇撇嘴,又道,“虽然我自小不怎么待见他,但他的才华我也是看在眼里。自考校那次,五弟锋芒毕露,父皇开始对他善待有加,我觉得也很正常。但是突然间就封他为太子了,倒是让我大吃一惊。”
  他朝对面的宋君则努了努嘴:“我还以为,父皇会立三皇兄为储君呢……”
  宋君则听着他喋喋不休的话语,淡淡地笑了声,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石阶上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身着翠绿烟纱散花裙的女子自溪水对面经过。
  女子端庄秀丽,仪静体闲,周身气质不俗,一看便知是大户贵女。
  周遭寂静,她轻盈的脚步声依旧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众人循声看了过去,宁祈率先好奇问道:“这是哪位诶,之前在宫里从未见过她呢。”
  宋君则温声回答:“这位便是皇后的亲侄女,谢家嫡女谢琦玉,也是父皇亲封的思柔郡主。其实她之前也偶尔来宫中走动。不过宁祈妹妹进宫时间不长,未曾见过也是情理之中。”
  宁祈恍然地“哦”了一声。
  “可不止呢!”一旁的宋游忽而满脸的玄妙,“这谢琦玉往年都是年根儿了才到宫里走动,今年这么早就进宫来了,皇后还让她暂时便住在宫里,你们猜猜是为什么?”
  宁祈和宋凝一脸的单纯:“为什么呀?”
  “傻啊你们!”宋游蓦然拍案,瞧见谢琦玉还未走远,又赶忙压低了嗓音,“最近是什么日子?是五弟马上要选太子妃的日子!皇后这个时候接来谢琦玉,就是有意撮合她和五弟,好葆谢家后世荣耀呢!”
  话音落下,宁祈原本平和的心情,陡然荡起了一层波澜。
  撮合?意思是,皇后有意让谢琦玉成为太子妃?
  也就是说,谢琦玉要嫁给小黑莲,成为他的妻子?
  一旁的宋凝恍然大悟,紧接着喟叹:“不过这位思柔郡主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在茶艺上颇有建树。她和五弟站在一起,倒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宁祈,你觉得呢?”
  这话将宁祈的思绪猛地拉回。她看着面前的几人,下意识地应和:“是啊是啊……”
  这话其实也没说错,他们若是在一起,的确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可不知为何,今日听了这样的消息,宁祈心中总莫名地发堵。
  连手中把玩着的珍奇都陡然间失去了乐趣。
  暗自烦闷,就连宋游的八卦也听不进去。她悄然轻叹一声,随意找了个由头,告别众人先行离去。
  天色渐晚,四野黯淡,傍晚时空中掀起的冷风更是让人忍不住打颤。宁祈抿抿唇,默默捧紧了手中的汤婆子,脖子又往毛绒领子里缩了缩。
  她方起身,堪堪迈出几步,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泠泠的响动,似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宋君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长宁妹妹,你的东西掉了。”
  宁祈应声回眸,只见宋怀砚之前送她的那半块玉佩,就这般孤零零地躺在宋君则面前的地上。
  自那次天河村坠崖落江,原本雅致无双的玉佩也碎成了两半。宁祈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眼盲着的宋怀砚遍身血红,孤身来到江畔,鲜血淋漓的手中攥着裂成两半的白玉。
  他强硬地将其中的一半塞给她,要她日日带在身上好生保管。
  宁祈实在想不明白,碎了的玉佩到底有什么好戴的。但每次宋怀砚问她是否随身带着玉佩时,那种几近偏执的目光又令她不得不从。
  这东西若是丢了,还不知道小黑莲会发什么疯。
  思及此,宁祈忙调转身子回去,而宋君则也径自走上前来,欲为她拾起地上的碎玉。
  可还未等他的手触及玉佩,猝不及防地,一只苍白的手忽而伸了过去,先一步将碎玉攥在手中。
  宁祈和宋君则皆是诧异一瞬,齐齐看过去。
  是宋怀砚。
  天色愈发黯了,少年的玄衣和墨发几乎要被阴影吞噬殆尽,然他的肌肤苍白如寂夜雪昙,一双昳丽的凤眸漆沉冰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