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与黄老板里应外合,恶意骗索赔,现在,走投无路,又打这个订单的主意,工于心计,赌我会因为许薏妥协放行!”
两人对话简短,信息量却不小,许薏已经被密集的重磅消息砸的麻木不堪。
这些事,爷爷从未向她透露过半个字,只是说是瓷坊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不是前些天,陈叔闪烁其词的暗示,她还一直会把他当成赤诚忠胆的大师兄。
她默默观察,任由一切发生,暗中做好弥补方案,就为了两人摊牌的那一天,她有足够的人赃并获的证据,一击即中,去扭转现在瓷坊被他把持的局面。
千算万算,她没有想到周泽言在她之前就在筹谋动作,更没料到,两人之间这个弄错名字的大乌龙,会在今天这样一个复杂的局面里揭开面纱。
他似乎,比她这个当事人知道的更多,也隐瞒的更多……
“不是么?你最终还是为薏薏妥协了!”江遇有些急不可耐,主动讲和,“你给我500万,我会主动离开瓷坊,躲薏薏远远的,绝不再多一句嘴打扰你们!”
“你打扰?”周泽言笑的狂妄,“你凭什么认为你有那个能力?”
江遇红着眼恨恨地道,“如果不是你,说不准我和薏薏……”
周泽言最听不
得他“薏薏薏薏”的喊,“一只坐井观天的癞蛤蟆,想的还挺美!”
“周泽言!”江遇咬牙切齿,“十几年前,如果不是你退婚,许叔许婶不会看她闷闷不乐带去南城散心,不去南城,就不会有那场车祸,薏薏就不会到现在都记不起你是谁?你既然退了婚,为什么又来招惹她!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听到这里,许薏近乎麻木的心,忽然被利刃戳出一个洞口,呼呼地灌着冷风。
周泽言……退婚?
在她片段式的残缺不全的记忆里,隐隐约约有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这么多年,她一直躲在自责愧疚里,从不愿深入去想,原来真相是这样。
外婆一直骂她克父克母,周泽言说那是迷信,现在,真相又重新告诉她,是真的!
她怨谁呢?怨十几岁就该被按头认下婚约的周泽言吗?抗衡包办婚姻,拒绝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有什么错?
多年尘封的记忆,顺着这个线头一帧一幔地往回捯,她努力循着记忆的缺口一点点拼凑……
八岁那年的暑假,她大病初愈,偷偷去爷爷屋里找他从南城为周爷爷祝寿带回来的糕点,无意听到了他和周爷爷的那通电话。
得知了,周小公子在寿宴上,为退婚与周老爷子发生争吵,离家出走,找回来以后,不厌其烦,要躲去国外求学。
自小被爷爷抱在怀里,拿着三岁时影下的几张照片指认她的娃娃亲对象,有意无意提及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周家小公子的种种偏爱,那时的她,对于南城,对于周小公子,对有着特殊美好意愿的滤镜瞬间崩塌。
她没有出声,躲在柜子后面,默默吃完那块糕点,将记事起就挂在脖子上的翠玉摘下来,还给了爷爷。
爷爷粗粝的掌心摸着她的小脸,温和慈祥地笑着说:“没事!这是他的损失!”
八岁的她,虽然不知情为何物,却也明白,天天被人挂在嘴边的一桩佳缘,就此夭折。
这件事,最终成了几个一起玩的小孩儿嘴里的羞辱词,渐渐地,她不愿出门,不愿意和其他小孩一起玩闹,专心跟着爷爷学习瓷塑。
她所谓的天赋,大概就是从那时慢慢培养起来的爱好。
上天真的很会愚弄人。
让她在这个时候,忽然得知真相。
她有记忆缺失的偏差,那周泽言呢?
她忽然明白过来,在游乐场的摩天轮下,他说对她是二见倾心是什么意思。
以及当时他闪躲着,为了蒙混过关胡乱认下“见色起意”这个名声的样子……
他为什么就这么一直瞒着她?预备瞒她到什么时候?又预备以后怎么和她解释,他是寰宇集团总裁的身份?
抑或是,也许对她只是一时兴起,隐姓埋名只方便以后更好的脱身?
一时间,密密麻麻的各种猜测和可能,全部塞进脑袋里,麻木的神经,根本顾不上思考,一墙之外,周泽言无力地舔着后槽牙,再次抛出一个“王炸”。
“你怎么能安心躲的远远的?凭什么?问过许老爷子的意思吗?”
“你……”提及此,江遇嚣张的气焰忽然萎靡,“你用不着拿他老人家来压我!”
周泽言甩出几张检验报告丢到他脸上,“我和许薏之间的阴差阳错,会随着时间慢慢解开,你背着一条人命,是这辈子无法磨灭的事实!”
几页白纸,字字句句,印证着那个夜晚他红着眼失去理智时,犯下的错。
无数个无法入睡的夜晚,那双一开始从祈求到最后任命地默默闭起的昏黄的双眼,就如同梦魇一样,折磨着他。
崩了许久的戾气,在这一刻忽然找到宣泄的出口。
“你胡说!不是我!不是我!”
他忽然放声大哭,将手里的几页纸撕了个粉碎。
“要怪,就怪他偏心!他命太长!无论我做什么,做多好,他都看不到!墨守成规,一心想着把瓷坊留给他孙女!那些看家的技艺,全部传授给许薏,我到底算个什么东西!累死累活的看门狗吗?”
口不择言的咆哮声中,许薏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师姐!”
第53章
小伍一声惊呼,从身后接住许薏的摇摇欲坠,一墙之隔,本还咆哮对峙的两人彻底没了声息。
周泽言跨着大步跃过残破的石墙,俯身接过许薏抱在怀里,小伍似是一头被愤怒冲昏了头,蛰伏已久的野兽,一个箭步冲出去,拉住脚底抹油的江遇,抬手砸过去两拳。
江遇捂着鼻子,踉踉跄跄倒地,鲜红的血液从指缝流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全身上下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缩着身子,紧紧抱着头,不肯发出一声,越是沉默,小伍的拳头越是密集。
打着打着,小伍气恼的哭声也越来越大,“为什么?你到底对爷爷做了什么?你说话!说话!!”
江遇闪着最后几丝微弱的气息,不肯再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跟周泽言泄愤说那些混账话,对着情同手足的兄弟,却没了任何辩解的底气。
他知道,爷爷的死,是他精神上这辈子逃不过去的牢笼。
“你八岁到瓷坊,他养你教你二十多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到底是不是人?”
小伍不管不顾地揪着他衣领质问,“爷爷对我们任何一个都是因材施教,是你技不如人,怨师姐吗?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他知道我偏心师姐,常常教育我,以后瓷坊不管谁当家都不允许差别对待!你说爷爷偏心,是不是瞎?”
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许薏模糊的视线里,全是昔日,江遇一手拽着她,一手拖着小伍,越过田野山头,留下的一串串的痕迹。
为小伍顶包挨罚,为她在烈日下,跑去几公里之外的城镇买雪糕……
多年的陪伴和友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一下被恼恨切的干干净净。
周泽言紧紧拥着怀里颤抖的人,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
这些天,他查到这些蛛丝马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怎么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本意是想等中秋,带她回周家见爷爷,然后讲清楚两人之间的这个大乌龙,然后借此试探她的反应,却不曾想,陷入绝境的江遇狗急跳墙,还好巧不巧,被她撞破,成了现在这幅光景。
“许薏……”他轻轻喊她。
沉浸在撕扯里的许薏,被这道熟悉磁性的声音拽回现实。
“小伍!够了!”
她努力撑着身子微微坐直,从口袋摸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语调不疾不徐,思路清晰地叙述事实。
电话挂掉以后,慢慢站起身,她挣开那个温暖的圈护,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周泽言就这样站在身后,看着她步履沉重地一步步迈向不远处的两人。
她走过去,费力地将小伍拽开,然后抱着痛哭流涕的小伍,看着一旁奄奄一息的江遇默默流泪。
十几分钟后,警车和救护车的轰鸣划破空寂的长空,抵达楼下,同时到达的还有徐行和几名律师。
看到周泽言毫发无伤,而另一边略为惨烈的状况,徐行暂时松了口气,简单和几个律师耳语几句,后面的流程,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从警局录完口供,浓稠的夜色似是化也化不开的深沉墨砚,洋溢着压抑的焦躁的情绪。
周泽言支着长腿等在车前,指尖燃着的香烟半明半昧,青色烟雾缭绕中,那道纤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
他掐断烟头,从车里拿出自己的外套迎上去,却意外被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