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后院餐厅前,一众师兄弟三三两两一组,都在各自忙活着。
见几人进门,不知谁喊了一句,“回来了!”
璀璨夺目的灯串下,一众人纷纷抬眸看过来。
“薏薏!”林婶儿将最后两道菜摆上桌,“回来的刚刚好!快扶着老爷子上坐。”
环顾四周,整个院落及瓷坊上下都整理的整洁有序,瓷坊的大小伙计全员到齐,围拢在餐桌前。
林也作为人群里资历最老的,率先站出来表态。
“许薏,我人笨!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我和我爸妈在瓷坊十几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瓷坊在一天,我就一直在!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不要让我们这一帮师兄弟无家可归!”
“对!林师兄说的就是我们想说的!”
几个人异口同声,听的许薏有些无奈。
放假修整两天,这些人莫不是以为她一蹶不振,要就地解散?
“薏薏啊,你快跟这群傻子派个定心丸吧!一个个的,下午都跑回来了,买菜做饭,还把瓷坊上下都收拾整理了一番,说要为明天开工做准备,有几个小心眼儿的,还怕你去南城发展,不要他们了呢!”
林婶儿看着许薏长大的,自然知道这孩子有多倔,这是老爷子留给她唯一的寄托和牵挂,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所以,她是一点也不担心。
“师姐,听说你在南城都成立了工作室了,而且以后……要嫁人的吧?现在江师兄也……”
其中一个小伙计还是不大放心,看看周泽言,又看看此时威严正坐的老爷子欲言又止。
大过节的,说好了不提这茬,奈何口直心快,实在藏不住话,只是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拍了下后脑勺,本还热闹的气氛似是忽然僵住。
这两天,许薏忙着让自己接受现实,调整情绪,却弄的整个瓷坊上下人心惶惶,确实是她疏忽了。
“你们多虑了!原本是想着让江师兄接下瓷坊,我成立的工作室,准备在南城拓展些新业务。”
之前是害怕和师兄有嫌隙,所以她主动选择退出,却没想到,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师妹,你如此忍让,江遇他确实有些不知好歹了,我们之前……”其中一个师兄对于之前跟着闹事悔不当初。
“过去了!”许薏打断他。
两天时间,她确实想通了很多事。
“不管先前发生什么,江遇作为大师兄一直待大家不错,能力也有目共睹,其他的,是我和他的私事,不需要大家站队。”
她顿了顿,目光里重新燃起斗志,“从现在开始,瓷坊我会正式接手,所有外接大小事务,必须经我允许,不认同或者不愿意继续跟着瓷坊一起发展的,各怀心思的,好走不送!愿意留下的,我保证不会亏待大家!”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一方面敲山震虎,一方面给亮明自己坚定的态度,她的姑娘好似短短几天,重新成长,又恢复了往日的韧性。
周泽言目光灼灼,盯着那双小鹿眼,却怎么也找不回昔日的共鸣和清凌感。
“薏薏!”周老爷子欣慰地点头,看着一群人,“爷爷和周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有什么需要和困难,爷爷都鼎力支持!”
周泽言无奈凝眉。
老爷子看来还是不懂这个倔强的小古板,她这几天的闭门反思,大概就是在自我否定。
这时候,说这些,只会火上浇油。
果然……
“谢谢周爷爷!”许薏将他扶到主位坐下,“爷爷在世时,我无忧无虑,今日不想明日事,爷爷离世,我仰仗着师兄,现在……”
她努力咽下胸中的酸涩,“我想靠自己!”
因为任何人,不会永远陪着你一起,也不会一成不变,她现在唯一能仰仗的,就是对瓷塑事业的执着和热爱,把爷爷留下的基业和技艺,传承下去。
见她眼圈泛红,周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周泽言一把拽住。
“薏薏!我支持你!”
人群之外,陈叔拎着两坛酒和几盒月饼踏着月色缓缓而来。
“这些日子,我帮着忙活订单,就一直在想,老技艺要推陈出新还得靠年轻人!陈叔的瓷厂,你要不嫌弃,就归到你名下,老爷子在世时我们谈过,但当时被老爷子劝回去了,我年纪也大了,总感觉有些心有余力不足!”
陈氏瓷厂虽然规模不大,却也是陈家守了三代的心血,现在到了这一辈,儿女志不在此,传承断层,这是作为老一辈手艺人最心痛和无奈的事。
许薏明白陈叔的心情,却无法承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
“陈叔……”
“薏薏!”陈叔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叔叔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托付给你,我和你爷爷一样,都希望这手艺能一代代传承下去,交给你,是殊途同归!”
说到这个份上,许薏也不好再推辞,“陈叔,我接手可以,但有个要求,瓷厂我会找人评估市值作价,看我这边的资金情况,分期付给陈叔,您不同意,我不接!”
“你这孩子……”
陈叔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好点头答应,“行吧!今天中秋,我来跟大家凑个热闹,当是庆祝我也成为瓷坊一份子!”
“太好了!欢迎陈叔!”小伍第一个跳起来活跃气氛。
一众师兄弟也搬来桌椅,拼成一个大长桌,本以为凄冷的中秋佳节,笼罩在一片片欢声笑语里。
周老爷子与陈叔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几杯自制陈酿喝下去,整个人醉的一塌糊涂,拽着许薏不肯撒手,一口一个孙媳妇的喊。
周泽言无奈,只得将人背回楼上休息,许薏被周老爷子拽着,不得不在身侧搀扶跟着起身。
小伍见状要跟上去帮忙,却被裴添一把按到座位上,“跟哥喝一杯!今天不醉不归!”
喧闹的酒气在两人一深一浅的脚步声里,很快被甩在身后,周老爷子伏在周泽言背上,一路走一路骂。
“周泽言,你……事业有成又怎么样?照样哄……哄不回我孙媳妇?你个混球!活该你追妻火葬场!”
“这么可爱的孙媳妇你弄……弄丢了,追不回来……以后就别回家!”
醉成这样,骂的还是如此中气十足,周泽
言颇有些无奈地“啧”了一声,“要不是知道你多大酒量,我还真以为你是装醉!”
高大身影被幽静的月色投射出朦胧暗影,在脚下轻晃,许薏看的入神,无端端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阳光下两道平行交错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行至二楼,她走在前面打开房门,将老爷子安顿在爷爷先前的寝室。
挨着床的周老爷子,瞬间踏实了,舒服地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许薏冲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床头柜上,又顺手拧了个热毛巾递过去。
周泽言刚帮他脱掉鞋子外套,伸手去接,却一下握住了那只柔润略带暖意的小手,一瞬间,沉寂了许久的光火在胸口噼里啪啦地跳跃。
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细长手指迅速抽离,空落落的掌心里,只剩下毛巾的软弱触感。
周泽言帮老爷子擦洗完毕,将被子拉高塞好,两人默契地退出去,关好房门。
屋内鼾声四起,不远处的餐厅觥筹交错,只有两人所在的廊道略显沉寂。
“邹……周泽言!”
下了楼梯,许薏慢慢停下脚步,转身迎上那双一直追随着的眼眸。
大概是因为这几天没休息好,那双偏单薄的双眼皮,褶皱叠的很深,深邃中糅杂着复杂之色。
“有话跟我说?”
许久未开口的低音炮,透着涩哑,足以令心中某个隐秘的弦又频频波动。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这几天,他在她以为看不到的角落里,一根接着一根地吸着烟,仿佛胸腔只有被烟雾占满,才能缓解那点的烦闷。
现在,她终于回头看他了,却并没比先前好受多少。
他似是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心也跟着揪成了一团。
“这两天,我一直在努力地拼凑那些片段式的记忆,可终究还是支离破碎,很多事情夹杂其中,我需要重新去适应你的新身份,对你确实很不公平,我希望,我们能彼此冷静给予对方一个消化的时间和空间,可以吗?”
她没说多久,也没给出期限。
或许一天两天,或许几个月,再或许,就是永远!
躁动不安的心绪,在这一刻冲上顶端,周泽言烦闷地摸着口袋里的烟盒,终究还是松开了手指。
“许薏,不管你信不信,在寰宇这个项目上,我没有开过绿灯!”
他这个高位,不需要明说,也不需要暗示,下面的一帮会察言观色的职业精英,自然知道怎么不着痕迹地去迎合。
所以,那次,他跟着她出现在洽谈会现场,寰宇高管瞬间应变。
包括,面对孟敛秋的刁难,他能信誓旦旦地说出帮她兜底的话,以及初见裴添时的熟络和他一切反常的操作,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