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无数个夜里,他在处心积虑与悔愧之间纠结游走,却依旧败给了欲望的恶魔。
他不想回到落魄又一无所有的日子。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利用许薏的忍让和重情的底线,掩盖住自己的贪婪。
只可惜,周泽言的出现,杀了他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这个富家子儿会恋爱脑到这种地步。
那晚,他听到了周泽言和裴添的对话,得知他的身份,在周泽言查他的时候,他也不动声色地将他查了一番,有备无患。
最令他跳脚的是,本来许爷爷死于心脏病的的盖棺定论,最终还是因为埋的偷换的药瓶,引起了周泽言的警觉。
那阵子,他被逼的走投无路,最终选择在寰宇的产品中下手,赌的就是周泽言的恋爱脑和对许薏的亏欠。
他没想到的是,许薏却早有察觉,更没想到,两人摊牌的时刻被她听到。
他料到,只要他不承认许爷爷的死因,就笃定这个刑事案件就会陷入焦灼之中,周泽言虽然身居高位,却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民风淳朴的村镇,舆论压力之下,他赌他们不会同意开棺验尸。
工于心计,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份遗嘱。
白纸黑字,遒劲有力的笔锋,是许爷爷的笔记,也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发展方向。
那份遗嘱的落笔日期,居然是在许爷爷扛下所有债务之后。
也就意味着,许爷爷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放弃他,甚至愿意给他这样一份保障,来消除他猜忌的心魔。
那后来,又什么忽然打上红色叉叉?
他甚至怀疑,他偷换药瓶里的药,早已被许爷爷看出端倪,所以后面的定期复检,再也没让他陪同。
大概也就从那时开始,这份遗嘱打上了鲜红的叉叉,被锁入更换了密码丢了钥匙的保险柜。
无数个日日夜夜,心魔梦魇,他都在无尽的悔疚之中度过,二十年前,许爷爷的一时仁慈,最终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没有遇到许爷爷,那他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家的风骨,说到底,还是不属于他这个外人。
千算万算,他算错了许爷爷对他的爱,算错
了毫不起眼的许薏会迅速崛起,工于心计的他,最终败给了在他眼里毫无心计的小姑娘。
她用他的方式来算计自己,赌他残存的人性和尚未磨灭的亲情。
他输了!很彻底!再也没了翻身的余地。
现在,他终于可以卸下所有枷锁,来为自己的错误承担他该承担的代价……
偌大的空间,落针可闻,只听到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响,与对面许薏隐忍着的低泣。
“薏薏,对不起!”江遇交代完一切,这才敢抬头看向对面。
“我不接受!”
笔录完毕,许薏站起身,“江遇,你会带着你的愧疚,永生不得安宁!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我做不到爷爷那般无私!你最好活着,在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好好活着!”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一向温良的女孩,最终在凶残的事实面前,选择“挥刀相向”。
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后面的审讯和细节,许薏没有再听下去,一切交由律师处理。
她跨着大步,逃离一般地走出门口,屋外的大雨,犹如密密麻麻的箭,裹挟着劲风,斜斜密集落下。
是她太迟钝,迟钝到爷爷瞒着这么大的事情,而最终断送了性命,她却还在想为了保住瓷坊,而妥协仰仗这个师兄。
迟钝到,明明周泽言有很多错漏百出的举动和暗示,她都没有细细去想。
爷爷把她保护的太好了!让她忘记了这个世界还有恶和善意的谎言,她像个傻白甜的女主,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有人遮风挡雨。
可爷爷死了!情情爱爱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忍受不了,再承受一次失去。
大雨将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带走,她摇摇晃晃地在雨幕中毫无方向和目的走。
憋了几天的闷雨和惊雷全在此时集结完毕,她放佛又看到了车祸那天,也是这样漫天的大雨,爸爸妈妈离她而去。
心头密密麻麻的疼,裹挟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仿佛又将她拽回到那个可怕的雨夜。
她无法看清眼前的路,急匆匆地想要找到出口,雨雾之中,一辆疾驶轿车由远及近。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耳边袭来,她听到了,那晚,爸爸踩下去的刹车也是如此尖锐刺耳。
她想不到闪躲,慢慢闭上眼,竟鬼使神差地站定在那里,接受死亡之神及命运的审判。
身侧,蓦地有一阵旋风冲破风雨,将她飘零摇曳的身姿裹挟在怀,一股清冽干爽的雪松香夹杂着淡淡烟草气息,盖过雨气,顷刻将她笼罩,在鼻息间萦绕,环落……
她趔趄着顺着惯性倒下去,倒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炙热的体温,透过冰冷的肌肤传递着温度,让她从幻境中抽离。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许薏!我在!我永远都在!”
第59章
再次醒来时,入目是一片沉静内敛的灰色空间,地廊灯漫着微弱柔和的光,与身上轻薄的鹅绒被将她层层包裹,透着沉静的暖意。
墙上的时钟指到凌晨四点半,薄纱之外,是深蓝色的晨曦,静谧安详。
意识慢慢回笼,许薏默了一瞬,目光顺着早已发麻的双臂向上游走,对上那张熟悉凌厉的面孔。
她隐约想起在暴雨昏迷之前,有人托住她,一件大衣紧紧包裹住颤抖的身躯,然后将她腾空抱起,再之后……
记不得了!
她晃了晃头,努力抬起发麻的手臂,紧紧箍着的力道松懈的一霎,头顶袭来一声低哑暗沉的声线。
“醒了?”
许薏这才发现,昨晚她在梦魇之中,紧紧捉住的浮木,居然是周泽言有力的臂膀。
所以,她就这么紧紧地抱着,蜷缩着睡了一夜?
她条件反射般地挪开自己的手,朝薄被里缩了缩,一双还未消肿的小鹿眼里满是愧疚,“你……你怎么不叫醒我?”
周泽言身量很高,而她昨晚睡在床边,愣是没留下一丝丝多余的缝隙和空间,他的手臂被她紧紧抱着,再不想打扰她睡眠的情况下,只能就着力度,在椅子上斜着身子坐了一宿。
僵硬的半边身躯,重获自由,周泽言活动几下肩膀,语气十分轻松,“扰人清梦等于谋财害命!”
许薏鼻息里全是那道清冽干爽的味道,躲在被子里的手指触上丝滑的衣角的一霎,眼睫快速眨动,紧接着将被子拉高垂眸去看。
没错!是上次来时周泽言帮她买的那套烟粉色的真丝睡衣!
而且胸前也没了那道束缚……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所以,昨天是他帮她换的衣服,就连内衣也……
两人虽然是有过亲密接触的男女朋友,但也仅限于牵手、拥抱和亲吻,这样赤裸相对,而且还是在她毫无意识之下……
后知后觉的羞涩,让她无暇再想下去,意识思绪全被这件事占据。
许薏努力做着心理建设,那时的她,昏迷不醒,又淋了雨,他帮忙换衣服也是没办法的事!
麻木感随着活动慢慢减轻,周泽言盯着那丰富多彩的小表情,好似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抬手将被角重新拽下,唇角漾起戏谑的轻笑,“羞什么羞?换都换完了!”
所以,真的是他!
说不清是屋内热气太足还是被他这句话激起的羞赧,许薏脸色涨红,翻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我……我想再睡一下,你先出……出去吧!”
看着蜷缩在灰色大床上鼓起的小小一团,周泽言勾了勾唇角,替她掖好被角,“我去厨房看看!”
门一关,羞涩的窘迫感这才慢慢缓解,她缓缓坐起身,叠了抱枕靠在床头,手指慢慢揉着发麻的手臂,努力回想着,却毫无一丁点残存的记忆。
算了!换都换了!再纠结也没用。
笃笃——
厚重的门板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传来一道轻言软语,“许小姐,您醒着吗?”
许薏思绪完全被打乱,“嗯……请进!”
房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和颜悦色的阿姨端着托盘轻手轻脚地进门,“先喝点红参茶,已经熬了几个小时了!”
几个小时?也就是说,昨晚这屋里应该不止她和周泽言两个人?
许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浓郁的参味和甘苦在鼻息和味蕾间蔓延,她蹙了蹙眉,不好辜负阿姨的一片心意,仰头全部一杯灌了下去。
宋阿姨看着眼前既懂事又软糯的姑娘,喜欢的打紧,尤其眉宇之间的那点小英气,和小时候还是像的。
“许小姐,还记得我不?”
许薏接过她手里的餐巾擦着嘴角,猜到她大概是周家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