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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籍有名 第13节

  一方面,这一开口,相当于变相承认西医在某些疑难杂症上不如中医见效;另一方面,若是栾喻笙知晓他来求助郑柳青,分分钟雇杀手暗杀了他。
  但他无法眼睁睁不管。
  看出谢星辰的为难,郑柳青猜出一二:“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在所难免。谢医生,您不必忌讳,但说无妨,能出一份力的我定当全力以赴。”
  他先点破:“是栾总身体不便?”
  闷了一会儿,谢星辰鼻腔里挤出一声难为情的“嗯”:“你有什么法子吗?便(秘),很严重。”
  “截瘫病人缺乏活动,这很常见。”
  郑柳青见多识广。
  随父辈游医时碰上过不少西医治不好的顽疾怪病,这种司空见惯的毛病,他不在话下。
  他淡淡道:“祖上传下来一个法子,专治顽固便(秘),概率我不敢保证百分之百,但这么些年用下来,十人能治好八人。谢医生如果放心我,我随时拜访。”
  “你不行!”谢星辰抓耳挠腮,“不是!我不是质疑你的医术,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最好不要出现在栾总面前……不对!哎呀!说不清了,无意冒犯!”
  谢星辰面露糗色,问道:“你一个人来的?没有小徒弟之类的和你一起吗?”
  “没有。”郑柳青如实回答,“我妹妹本来也要来,但被一些工作绊住脚,走不开。”
  “……艹!”谢星辰忙说,“抱歉,不是骂你。”
  郑柳青淡然处之:“几天了?”
  “第四天。”
  “尽早做决定。”郑柳青颔首告辞,“便(秘)伤肠道,伤肝脾,尤其截瘫病人身子骨本就弱,毒素堆积,引起肠道感染就麻烦了。谢医生,回见。”
  回房不久,门铃响起,郑柳青以为是谢星辰做好打算了,他打开门,没成想,门侧倚着一道窈窕倩影。
  印央慵懒抱臂,细长上挑的狐狸眼往上瞥他,露出贝齿坏兮兮地笑道:“郑公子,收小徒弟吗?”
  第9章
  谢星辰探头探脑来到栾喻笙的总统套房,踮着脚尖轻轻踩上羊绒地毯。
  遮光窗帘隔绝午时炙热的阳光,主卧亮一盏睡眠灯。
  栾喻笙戴着眼罩静眠,睡得并不踏实,他眉心三不五时挤出淡褶,锐利的下颌青色胡茬密布。
  中午吃不下一口饭,肠胃的胀气顶到胸腔,甚至连喝水都成了阻碍,胃犹如逼近爆炸点的水气球。
  “说。”
  喉音暗哑,栾喻笙干裂的嘴角扯出两条血痕。
  谢星辰吓得虎躯一震,僵在原地,一只脚还保持抬腿的姿势,纳闷道:“我都快水上漂了,你还能听见呢?栾总好耳力!是我吵醒你了?”
  栾喻笙没有隐瞒:“睡不实,不舒服。”
  被褥下面,他蜷缩的右手蹭动着挪上小腹,试着摁揉,微不足道的力
  道无济于事,反而因为手的重量,施以小腹愈渐难以经受的胀痛感。
  “咚——”
  右手颓力滑下小腹,垂落在身侧。
  谢星辰看见骨瘦嶙峋的栾喻笙,平躺着薄如纸片,偏偏腹部顶起碗盖大小的浑圆,侧面看,被子都被撑起一条弧线,他甚至觉得栾喻笙能被那肚子压死。
  “……还想活不?”谢星辰摆烂式的一屁股重重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
  眼不见心不烦,他盯着天花板看:“还记得刚受伤那年,你五天没排便,后来怎么着了?先是引发直肠炎,然后尿路感染高烧不退,烧到icu靠激素续命,好不容易退烧一两度,紧接着肺部感染,险些又死一回。”
  扭头望来,谢星辰叹气提醒:“栾总,明天就第五天了,您的日子啊,不多了。”
  “呵。”栾喻笙喉结涌动,冷笑声无惧无畏,“那就看看我栾喻笙的命硬不硬。”
  闻言,气得谢星辰举拳想揍人!
  奈何床上是位四肢瘫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疾人,气只能憋回肚里。
  “我当时一定猪油蒙了心才接了栾总这么个硬骨头!”谢星辰抓耳挠腮,咆哮震耳,“郑柳青带了个小徒弟过来,你不想郑柳青近你的身子,要不让他的小徒弟试试?”
  事有蹊跷。
  郑柳青前脚口口声声说独自赴约而来,后脚,却又打电话给谢星辰,声称自己带了个小徒弟,性别女,芳龄十八,医术不如他精湛,但能独当一面,外加他从中指点一二,帮助栾喻笙渡过难关不是问题。
  谢星辰心里十万个问号。
  但是应急要紧,管他的小徒弟还是老师傅,容嬷嬷来了,只要能治病也得安排上。
  “徒弟?”
  浑厚嗓音透出浓浓的质疑。
  谢星辰挺胸收腹,哼了一嗓子:“嗯!”
  “性别。”
  “女的。”
  “……”
  沉默如钝刀子摩擦谢星辰的喉咙,半晌,他听见栾喻笙魍魉般阴森的话:“谢星辰。”
  “你想死在我之前?”
  *
  谢星辰抱头鼠窜之后,魏清战战兢兢进来,汇报慈善拍卖的进展和最新成交信息。
  上午的拍卖品,栾喻笙兴致缺缺,便趁机补眠,下午那场,郑家的传家宝“玉蝉”预备搬上台面,他打算穿衣洗漱,去现场欣赏热闹,顺便拍几样有投资价值的。
  白天痛出一身汗,连不怎么发汗的部位都开始吐咸水,此刻他苍白冰冷的皮肤黏腻不适,便命令两位护工把他搬去了洗手间的洗澡床。
  瘫痪位置太高,躯干废软,离开量身订制的浴缸,他一点儿也坐不住,再加上水的浮力,他细瘦的双腿和下肢浮上水面,好似浮萍随波逐流。
  近几日的沐浴,他都躺在一张防水窄床上,不着寸缕,护工用淋浴头冲洗他的身体,再用浸湿的纯棉软毛巾给他仔细搓洗,最后擦干皮肤。
  如同菜板上任人鱼肉的死物。
  偶尔一次,洗发水钻入眼睛,眼球刺痛难忍,护工没发现,认真清洗他的手足,他犟脾气上来,晃动右手去够眼睛,却在半路骤然脱力,落下的手臂敲在床骨上。
  清脆又突兀,是他尊严破碎的声音。
  护工忙来查看他的情况,拿清水冲洗他的眼睛,几遍后,刺痛感消失,他却不愿再睁眼。
  洗完澡,栾喻笙被抱上床,他小腿的划伤结了痂,为避免二次感染,护工依然涂上消炎抗菌的药膏,给他插好尿管,捞起他绵软的腿脚穿上裤袜。
  一个护工托着他的背将他缓缓扶着坐起,躺了一夜一白昼,体位性低血压来势凶猛,眼前伸手不见五指,阵阵眩晕夺去他对自己脖颈的支配权。
  他软若无骨般垂着头,下巴抵着高凸的胸骨。
  将近十分钟后,他的视线才渐渐清明,费力地支起脑袋靠上身后护工的胸膛:“穿吧。”
  一个护工扶稳他的身子,一个护工小心翼翼抓起他的胳膊套进衬衫衣袖。
  衬衣堪堪合身,系扣子时,他鼓起的小腹便怪异地顶起纽扣,露出一小片雪白肚肤,皮带无法系得得体,哪怕外盖一张毯子,也难以掩盖。
  眼见残态毕露,病色未褪,又添一丝自厌和怫郁,栾喻笙扭过头回避。
  他哑声道:“在衬衣里面穿束腰。”
  “可是,栾总……”
  “学会顶嘴了?”
  “……不敢!不敢!”护工俯首听命,给栾喻笙收紧束腰,小肚子顷刻间平平坦坦。
  栾喻笙在高背轮椅上坐得笔直,一双瘫脚套上意大利手工订制的皮鞋,落在踏板上,护工给他的膝盖和腰腹系上束缚带,将他固定在轮椅上。
  他抬肩发力,把右手甩到操控杆上,看着护工把他的左手藏在毛毯下,整装待发。
  虚虚握住操控杆,往前一推,伴着机械电流声,他缓缓驶向客房的门:“魏清。”
  “走吧,栾总。”
  纵然不良于行,男人骨子里的刚烈英气彰明较著,只是,他脸上所剩无几的血色,百无一存。
  *
  “原来如此。”
  印央走在郑柳青身侧。
  碧青色旗袍熨帖身形,彷如将江南水乡画上身,引来路人明里暗里的眼神垂涎。
  “我说呢,你看起来挺不食人间烟火的,怎么愿意来这种称斤卖肉的交际场。”印央打趣,“原来是来找回镇家之宝,算是郑公子的一场冒险吧?”
  郑柳青笑如初春溪水,微微颔首:“是冒险。我起初抱着抵触的心理,甚至有些抱怨,但现下看来……”
  停顿一下,他目光中有情愫似水波般涤荡:“此行物超所值,不虚此行。”
  印央假装听不懂,转移话题:“那块玉蝉大概什么价位?”
  “1200万左右。”
  “也不少钱了。”印央好奇,“郑柳青,你的预算有多少?不方便说可以不回答。”
  “5000万以内。”
  “应该够了。”印央曾听栾喻笙科普过一些拍卖知识,除非狂热信徒,一般没人傻到给一件东西价格翻三四倍。
  但严谨起见,她问:“你怎么保证你能顺利拍下呢?万一有人出高价跟你竞争?”
  “估计不会。”郑柳青思索,“汉代玉蝉,市面上流通了不少,想收藏的人,多的是渠道纳入囊中,不必等到今天。再者,这东西一般也就值几百万,炒到1200万,不过是借着郑家家传之宝的噱头罢了。”
  “啊?”爱钱的印央心里抽痛,“那你家亏惨了!本来就是你家的宝贝啊,被人截走不说,现在还要你花钱来买回去!八国联军侵华啊!这要换我,我花钱买我自己的东西,哪怕一块钱,我十天半个月都气得睡不着!”
  郑柳青被逗笑,揶揄道:“你很爱钱。”
  “谁不爱呢?”印央葱白的手指插进发顶,撩开垂坠在额前的刘海,笑道,“我尤其爱。”
  “像你们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贵公子娇小姐,没吃过苦,对钱没有实感,感受不到钱的重要性,真正穷过的人,才知道钱有多好。”
  印央从不避讳自己爱钱如命,耸起骨感分明的香肩:“钱,多多益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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