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有名 第20节
“有呀。”长发随着轻快脚步如风拂柳条荡漾,印央绕到栾喻笙的轮椅背后,俯身咬耳朵,“阿笙,陪我出去逛,陪我去看海,好吗?”
湿热吐息在栾喻笙的耳廓搔痒,化作一片春色葳蕤,无声无形地缠绕他的脖颈。
阿笙。
他喜欢她这样亲昵地唤他。
栾喻笙别开脸去,喉结的振幅比往时快了许多,按捺悸乱,他冷言戏谑:“印小姐真是思虑周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沙滩上没有搭建木板路,请问我怎么去海边?轮子在沙地难以前行,印小姐该有这个生活常识吧?”
沙滩只有一条专为栾喻笙铺设的纵向木板路,方便他从游轮移动到酒店。
“谁说看海一定要到海边了?”印央拨起轮椅的刹车,自顾自地推着栾喻笙走,笑意盈然,“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走吧,我带你去。”
“……住手!”
栾喻笙扭动脖子往后看,右手急切地虚握住轮椅手柄拉刹车,可抵不过印央的力气。
抗议无效,他被推出了主卧。
“魏清,你的栾总被我暂时绑架了。”印央开玩笑,言归正传,“我带栾喻笙去散步,不远千里、漂洋过海来了这座岛,哪都不去转转也太亏了。”
“栾总……”魏清拿不定主意。
栾喻笙面色冷凝,臭脸一张,僵持片刻,他自己操控轮椅来到门口,沉声道:“换皮鞋。”
“……”印央嘴唇用力努合才憋住笑。
背手娇媚地小跳步过去,蹲在栾喻笙脚边,她出其不意地捞起他的脚。
脚跟的压伤需要透气,别捂着了。
“……少碰我!”
栾喻笙错楞。
他耸肩甩动右臂去推开印央,棉花一般的力道轻飘飘的,犹如挠痒,死寂的脚无论怎样用意念控制都沉睡,想将其藏起,好怕她看到他变形的脚。
“又不开会,穿什么皮鞋?拖鞋也别穿了,散步就要惬意随性地散。”左一甩,右一扔,印央二话不说脱掉了栾喻笙的两只包脚拖鞋,“魏秘,拿个枕头过来。”
魏清简直看傻眼,木楞着应:“……好,好。”
“这就是你的新招数?”栾喻笙一瞬唇色转白,却不甘示弱地扬眉冷瞪印央。
“算吧。”印央蹲着仰视栾喻笙,捧着双颊无辜眨眼的模样动人中夹杂些许无赖,“我招式可多了,你见的不过九牛一毛。”
“呵,我倒要看看。”
“尽情期待吧。”
印央接过魏清递来的枕头,垫在栾喻笙的脚下,他穿着一双黑色棉袜,软镰刀似的陷入白色软枕,她悄悄让他前脚掌接触,而后脚掌悬空。
栾喻笙不能弯腰看,视野受限,腿上的毯子又是一道遮蔽,他的眼中只有毛毯下自己细瘦如柴棍的两条腿,并不知道印央这隐晦的小动作。
“好玩吗?”
他咬牙问,心情芜杂。
愠怒于印央疑似戏耍地触碰他无知觉的双脚,自卑心和患失又让他抬不起眼皮、惧于在她神色中挖掘出一丝一毫的嫌恶,可潜意识,他又怀抱一丝期待去忖量她的反应,也许她可以接受残破的自己呢……
印央像个没事人。
“好玩。”佯装听不出栾喻笙的话里有话,她细心地给他掩好毛毯的边边角角,外观上,旁人看不出他没穿鞋子。
她推着他往电梯前进:“大概给洋娃娃换装就是这种体验吧?小时候太穷,没玩过,确实好玩。”
栾喻笙:“……”
怎么从前没听说过她有这个遗憾?
早说,他早就送她一墙洋娃娃和一幢城堡。
两人进入电梯轿厢,他借由三面镜子暗暗窥探她的表情,她五官舒展,朱唇粉面,脂粉气为她添上一种隆冬玫瑰怒放的张扬,艳而不俗。
似乎真的没有忌讳于他的脚。
悬空的心稍微落地,或许他没有那么糟糕,栾喻笙左手始终静静搁在毛毯底下,他默不作声将右手也塞下面,故作潇洒:“不去洗手?”
啪叽一下。
印央两手抱住他的面颊上下揉搓,又手心手背颠来倒去地在他脸皮上蹭:“好了,洗了。”
“……有病。”
却是初春溪水般柔和带笑的语气。
第14章
小岛上的椰林椰果累累,椰香四溢,酒店每天现摘椰子做些甜点和饮料,因此有一条供推车运货的窄路,印央闲逛时无意中发现的。
酒店后厨直通椰子林,椰林毗邻汪洋大海,呼吸草木泥土的芬芳吹着海风,也别有一番情调。
经年累月的洗礼,窄路布满了轮子碾压而过的印痕,栾喻笙一架电动轮椅的价格相当于一套房产,减震性能良好,底盘重防止侧翻后翻。
不过颠簸感尚在,他身子摇摇晃晃,不着一力的腿脚不知不觉中歪向一边,毛毯下滑至胯间,当部饱满异常,他正穿着加厚款的纸(尿)裤。
最近喝水少,栾喻笙有点尿路感染的迹象,谢星辰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就差跪下求他少插尿管了。
他没任性,若尿路感染引发高烧,船上的医疗条件真的保不住他的命,反正,今天也预计要出仓,纸(尿)裤更保险些。
“栾总,没走过这么亲民的路吧。”
印央推着轮椅,一低头,栾喻笙蓬松的碎发浮动震颤,他没系束缚带,许是欠缺安全感,他的后脑用力抵着头颈托,尽量往后靠防止自己栽下轮椅。
“走?”
栾喻笙嘴巴不依不饶:“你可真会用词。”
印央瘪瘪嘴:“……”
……这人真是吹毛求疵。
“栾总天生富贵命,去哪里都有四轮车代步。”印央怪里怪气地长叹一声,“出门千万豪车接送,在家坐天价小四轮,都不需要亲自走路呢。”
栾喻笙咬牙:“……这富贵给你要不要?”
“你舍得吗?”
“舍得?”他冷嗤,“我求之不得。”
“好啦——”印央不再在栾喻笙的雷区蹦迪,推他停在一张精致的圆形石桌前,拉下轮椅的手刹,“到了,栾喻笙,我想带你来的地方。”
枝干攀缠着五颜六色的星星灯,风抚树叶沙沙作响,涤荡一片绿色波浪,椰林背后,放眼望去,夜晚的海如同吸纳星辰与明月的神秘水晶镜。
椰林里没有别人,只有彼此。
印央远眺海面,晶莹肌肤被星灯蕴染得玲珑剔透,风细嗅她发丝的味道。
她笑盈盈扭头看向栾喻笙:“美吗?”
“嗯。”略显冷淡的惜字如金,可他眉目中带着怅然的舒怡,诉说出他内心的满意。
这三年,他身心都困在方寸之间。
公司、家、医院三点连线,他的生活囚禁于这坚不可摧的三角牢笼,热爱运动、喜好旅行、享受美景,这些,如今只能黯然看着旧照片去追忆。
“怎么发现的?”栾喻笙抬眸。
“逛着逛着就发现了。”印央擦净石凳,捋平整裙摆款款坐下,“还和摘椰子的大叔交了个朋友,让他今晚留了两个品质最好的椰子给我。”
石桌上有一个保鲜桶,冰鲜着一盒金丝椰糕和两个新鲜椰子,小洞里插着吸管。
印央端起一个椰子大吸一口,砸吧嘴喊甜,从前的相处模式没剔除干净,她没多想,把喝过的吸管递到了栾喻笙的嘴边:“你尝尝。”
吸管头一圈她的口红印。
栾喻笙敛眸,斜睨那娇艳欲滴的唇色,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张嘴不是为了接吸管,而是藏着骤起的妒火讽道:“你真是走哪‘吃’哪儿。”
……大叔?
……交朋友?
……和男人交得哪门子朋友?
他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灭。
愣了一下,印央无语地嘬着吸管猛喝,暗暗腹诽这男人如今也太善妒了吧……
“我还记得,栾总对我的评价是‘我不挑’。”吸管呼噜噜发出干涸噪声,她唇齿间尽是清甜椰香,挑眉浅笑,“夫妻一场,栾总好像也没有那么了解我。”
端起另一只椰子喂到栾喻笙嘴边,印央示意他品尝一口:“你干嘛不敢喝?怕我下毒把你扔海里啊?”
让他尝尝岛上的特产怎么那么难!
“不敢?”栾喻笙觉得好笑,暗刺横生怼起来,“就算你下毒我也没什么不敢喝的,我死了,不出今晚,你印央必定粉身碎骨给我陪葬。”
说罢,他启唇,咬住吸管喝椰汁。
“慢点喝,有点凉,嘴里捂一捂再咽。”
“少假惺惺的。”
瘫痪位置太高,吞咽功能受到影响,为了不出糗,一口一口,栾喻笙喝得又慢又谨慎。
不愿在她面前呛得涕泗横流。
“栾总真难伺候。”印央回呛,放下椰子,一手捏着椰子糕一手护着喂到栾喻笙口边,“你没吃过酒店的下午茶吧?椰子糕是酒店的招牌特色,尝尝看。”
温柔来得他诚惶诚恐。
栾喻笙厉眸收紧,唇线紧抿,明知这是她谄媚的把戏,却仍情难自禁沦陷于这片刻的绕指柔。
他咬一小口椰子糕,细慢咀嚼。
口感顺滑,用料十足,甜而不腻,阅过大千美食的他也由衷觉得好吃。
他抬眉几乎是质问的口气:“你不吃?”
“吃呀。”印央把他吃了一半的椰子糕塞嘴里,转身去再拿一块一起吃,顺口说道,“栾喻笙,好好吃饭,多吃点,你腿上的伤才能好。”
“你怎么知道我腿上有伤?”栾喻笙一瞬洞察。
“……”印央捏椰子糕的手晃了一下,神色不露破绽,“我看到了呀。下游轮的时候,保镖背你,你的裤子卷到小腿肚上了,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