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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籍有名 第28节

  栾喻笙和魏清可以证明那个监控时间确为伪造,“小何医生”出现于晚上八点,而不是中午十二点,可印央得自爆她就是“小何医生”。
  不行。
  不能让栾喻笙知道。
  印央提步往门口走:“无聊的把戏。”
  这伙人明摆着给她使绊子,她有没有人证或物证都不妨碍他们继续栽赃陷害,甚至,那油画或许根本就没有遗失,再和这群人渣耗下去毫无意义。
  “站住!”赵韫川箭步上前,拖拽印央的胳膊,“事情没解决,你印央别想溜!”
  “放开我!少动手动脚的!”印央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赵韫川当场石化,她冷哼,“你认为我把油画藏在了洗手间,那你去找好了!拙劣!弱智!赵家的妈宝男,你连栽赃人都拿不出些像样的东西!”
  “……印央!!!”赵韫川彻底爆发,眼镜歪歪斜斜耷拉在鼻梁半中间,高举巴掌!
  *
  “噔噔——”
  此时,响亮的叩门声打断了众人不堪的撕扯。
  “咳咳。”一声重咳接踵而至,只见魏清出现在了监控室门口,他虚拳对在嘴边,手臂和侧边身体夹着一个方方正正、蒙一层黑布的物品。
  而后,魏清侧身避让。
  伴着细微的机械运转声响,一台高背电动轮椅匀速地驶入了众人的视线。
  ——栾喻笙。
  大晚上的,他衣着优雅得体,似乎特意打扮过。
  浅灰色衬衣不染褶皱,扣子系到领口,堪堪遮住气切留下的圆形凹陷。
  他没绑束缚带,而是放下了轮椅两侧的托板,托板抵在他的腋下,撑起他不着一力的身体。
  他下半身盖一条厚实的毛毯,遮住腿脚,细瘦双腿在毯子下面若隐若现,撑出塌薄的轮廓。
  左手放在毯子上,五根细白孱弱的手指收进掌心,手背向上,蜷曲的右手握住轮椅的操控感,向前推的动作,让手腕折出直角。
  面色冷峻,眸光锐利,闪熠震撼人心的威严气魄,一种生人勿进的威严与疏冷昭然尽显。
  他如同大雪淹城后最屹立不倒的那棵青松,引生灵跪拜。
  “栾……总?”
  栾喻笙的从天而降让众人缩着脖子面面相觑。
  男人搓着手箭步前迎,忌惮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栾总,请问您有何吩咐?”
  监控室不大,还挤满了人,栾喻笙的高背轮椅无法进入,便停在门口。
  “怪我手下的人粗心大意,惹来一场无妄风波。”栾喻笙的目光在印央脸上短暂停留。
  印央心下一惊,下意识将收纳袋藏在身后,叠成小小一个不让栾喻笙看见,她缓步后退,默默退到监控显示屏前,用身子挡住画面。
  画面暂停在她一身白色汉服匆匆跑出洗手间。
  “栾总在拍卖会上拍下了几幅名画,交由举办方的人护送上船送至客房,他们核查工作没做到位,竟搞混了一副。”魏清举起蒙着黑布的四方物品,利落掀开,“赵公子,我替栾总给您致一声歉,抱歉,让您寻了半天。”
  黑布掀飞,一副绿意盎然的早春麦田风景油画,霎时夺去所有人的视线。
  有人小声冒出一句:“韫川,《春麦图》……”
  赵韫川如遭雷击,目露不可置信,眼镜又下滑半截,他拍下的那副《春麦图》正藏在床垫下才对啊!难不成栾喻笙派人去搜了他的房间?还是……
  仿品?
  就为了让他赶紧闭嘴?
  栾喻笙眸子恣容流转,和赵韫川目光相接。
  轮椅上的男人是深不见底的冰川,那气场,他哪里是来表达歉意的?病色尚未褪尽,他孤傲得阴气沉沉,俨然是来揭露不公的地狱判官。
  搅了他的局,赵韫川却敢怒而不敢言,丝毫不敢质疑那凭空出现的《春麦图》的真伪,不敢驳栾喻笙的面子,渐渐地,他后背渗出惧怕的冷汗,怒气浇灭。
  栾喻笙,谁都惹不起。
  “赵公子,物归原主。”栾喻笙眼神轻瞥一眼油画,赵韫川便跌跌撞撞挤出人群,手捧那副画。
  “栾总,真是麻烦您了。”赵韫川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么晚了,您派魏秘送来就好,何必屈身前来?不,您知会一声,我登门去取!”
  栾喻笙漠视浅笑,半阖眼帘挡住赵韫川奉承的嘴脸。
  他操控手推杆,调转轮椅的方向,稳当向前驶,青松般予以庇护的话语传进所有人耳中:“印央。”
  “跟上。”
  印央一屁股顶开挡路的赵韫川,小碎步追上栾喻笙,像个鹌鹑似的随在轮椅后面。
  “栾喻笙,我没有偷画。”
  “我知道。”
  他身子被轮椅靠背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打理得服帖的发顶,荏弱羸瘦,重残之躯,却格外令她安心。
  印央不清楚那副画如何到了栾喻笙手中,是否真如他所言是转运的失误,但有一点她不再怀疑,赵韫川对她的这场污蔑,当真和栾喻笙无关。
  “那副画是真的吗?”印央好奇问。
  “假的。”
  “啊?赝品?”印央大吃一惊,她弯腰俯身,脸凑近栾喻笙,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万一就是我偷的呢?我很缺钱呀,那画拿去黑市卖也能卖不少钱。”
  印央语带小欣喜地连连追问:“你为什么知道?你为什么相信我?”
  喷出的融融鼻息拂煦他的面颊,侵占他的毛穴神经,隐隐有暖红他耳廓的趋势。
  栾喻笙撇脸躲开,语气佯装嫌弃:“在一众权贵面前做偷鸡摸狗的事,我想你还没那么愚蠢。”
  “哼。”
  印央鼻翼抽动一下,眼眶却在不知不觉间升温。
  还笑话赵韫川是中学生呢,那她岂不成是小学生?
  有强有力的臂膀给她撑腰,做她的盾牌,她就分分钟想耀武扬威起来,有人交付信任替她扫清猜忌,还她清白,她就想躲那人怀里面哭鼻子。
  乘上电梯,印央去二层,栾喻笙去顶层。
  同处狭小的封闭空间,一股淡雅清幽的檀木香激活她的嗅觉,她吸吸鼻子:“栾喻笙,你喷香水了?”
  栾喻笙瞳孔几不可察地晃动一下,左手手指微微抽颤,他无法弯腰,便低垂眼帘检查毛毯是否盖得妥帖,他还特意穿了轻薄款的纸尿裤,尽量让当部不显得那么鼓囊。
  还是坐上了这辆肮脏的轮椅。
  给她撑腰,他不能弱了气势,医用轮椅不贴合他的身形,他坐上面愈显残破。
  虽然护工一丝不苟地清洗了坐垫、椅背、钢架等等,凡是能过水的零部件都刷洗了不下二十遍,洗涤剂的清香发溢,可他仍幻嗅到一股恶心的味道。
  印央是否也能闻到?
  栾喻笙没作答,但答案不言而喻。
  “啧啧。”印央咋舌调侃,“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年纪越大越花哨,栾喻笙,没想到你也入了俗,你以前不喜欢喷香水,还嫌我的香水味浓。”
  “还不是你抽了烟才会喷香水?”栾喻笙冷怼,“掩耳盗铃,自作聪明。”
  印央瞬间抿紧嘴巴,眼珠子心虚地飘上飘下。
  “叮咚——”
  电梯抵达二层,印央揣着已经被折得皱巴巴的收纳袋,朝栾喻笙挥挥手:“走了,今天谢谢你替我解围。”
  栾喻笙一副清傲姿态,蜻蜓点水般潦草地扫印央一眼,似乎不屑跟她道一句别。
  电梯门关上。
  廊灯不如轿厢内的灯明亮,随着电梯门合上,光隔绝在内,印央的依依不舍却在昏暗中发酵,她微微塌肩,盯着两扇门间那微小的罅隙怔神。
  而下一秒,电梯门突然再次打开。
  栾喻笙仍在轿厢内,他正襟危坐。
  四目相接,两人眼中都闪过一瞬的讶然。
  “……哟,又见面了,栾总。”印央油腔滑调的,唇畔漾起媚笑来掩饰难为情,收纳袋被她攥得愈发没个模样。
  栾喻笙喉结滑动,冷脸避开她的视线,唯一残留活动功能的右手情不自禁抓握手推杆,奈何手指由不得他掌控,只虚虚地碰了碰杆子。
  “明天下午三点下船。”片时,他转眸深凝她,“在那之前,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烦,我允许你来找我。”
  印央噗嗤笑:“干嘛?我能给你告状?”
  栾喻笙吝啬言语,眼神示意魏清松开“开门”按键,转而摁下“关门”。
  电梯上行时,他才望着银灰色的门无奈而宠溺地低语:“真不让人省心。”
  第20章
  长廊地面的红丝绒毛毯刚清理过,毛茬蓬松厚实,栾喻笙的电动轮椅行驶之上显得有些吃力,从电梯至客房这短短的几十米,他推手推杆,推到右腕几乎抽筋。
  回到客房,两位护工急忙上前服侍他更衣。
  护工小心地托起栾喻笙的左手搁在扶手上,再掀开毛毯。
  他细瘦的竹竿腿无处遁形,死沉沉地贴着轮椅坐垫静静安放,穿着轻便纸(尿)裤,可(臀)胯处圆鼓鼓的形状,和这具干(瘪)的躯体相比,格外显眼。
  为显正式,栾喻笙脚上还换了皮鞋。
  护工蹲在他的脚边,捞起他的一只脚搭在自己的大腿上,解开鞋带,松开鞋口,左一旋,右一扭,小心翼翼地将他略显浮肿的双脚解放出来。
  护工拿来枕头垫在脚踏板上,再脱去他脚上的黑袜,款款将他的一双瘫废(畸)足落于软枕。
  他脚跟的破伤还未痊愈,用透气纱布裹着敷药,不便与枕头
  直接接触,于是护工手动弯折他的两只脚踝,让脚的侧面贴枕,脚心相对。
  十根肿大的脚趾内蜷着,因为今天排(尿)不利,整个下肢都有些水肿,月牙脚掌都被撑平直了。
  “栾总,今晚要把脚枕再垫高一些了。”
  栾喻笙眼珠下望,只看得到自己叉开的两条丑陋的腿,看不到脚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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