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有名 第39节
“减压呢?”
栾喻笙闭口缄默。
“你们资本家,不光压榨我们平头老百姓,狠起来,真是连自己都不放过。”拇指指腹贴上栾喻笙的眼角,印央揩去他已被风干的生理性泪水。
连眼泪都不能自个儿擦,还逞什么强啊!
印央默默腹诽,又解开栾喻笙的束缚带,小心地揽着他的背,将他拉进怀里,轻拍他的背来舒缓肌肉。
背脊纸板般单薄,脊骨凸出,每顺一下,她都能感到根根骨头划过手掌。
“不饿也要按时吃饭。”印央偏头,小声嘱咐,“多吃一点,长点肉才有好的抵抗力,不然三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的,一泡尿都能把你弄死。”
话糙理不糙。
鼻息喷洒在栾喻笙的耳廓,他颈侧的血管被她撬起,他徒劳地挣扎几下,最
终将脸扭向她的反方向。
印央衬衣的质感顺滑,她没喷香水,洗衣液的清香恰到好处,栾喻笙偷偷细嗅,自甘沉沦。
一下一下,她纾解他僵硬的肌肉,从腰部往上。
按摩到肩胛骨时,栾喻笙忽然冷吸一口气,他无比克制,可两人间贴面抵耳,印央听得清楚。
“疼了?”她解开他领口的三颗纽扣,把衬衣的后衣领往后撤,露出他的肩胛骨。
凸出的两块骨头的表面皆晕开不健康的红。
“都压红了,栾喻笙。”红色烫眼,烫得印央心口火辣辣的疼,她指腹轻柔地将其触碰,慢慢揉开那两团红。
于全瘫病人而言,除了下肢骨节突出的部位,比如足跟、尾椎骨等,肩胛骨也最容易压出褥疮来。
印央轻声耳语:“今天坐了多久?”
栾喻笙启唇,停顿了一秒:“八小时。”
他少报了两个钟头。
“真敬业啊,栾总,不要命的那种敬业。”印央嘲笑,韵味回荡在口中却是苦的,她每揉一下,他即便隐忍,也不可克制地肌肉猛抽一下。
栾喻笙伤在了颈椎4、5截,肩胛骨附近,他存在感知,感觉得到痛。
压难受了,却无法自己缓解,只能忍受。
如此一琢磨,印央心里的疼惜之情,就好比浓墨滴在水中,一圈圈晕染扩大。
此刻,对他的怜惜战胜了“残疾”在她心头常年笼罩的阴霾,她一时竟忘记了去介意。
手下的力度又放轻了几分,印央苦笑:“栾喻笙你忍者啊,怎么这么能忍……”
可不是。
不然那数千个被爱与恨熬煮滚烫的夜,他溺在身体的虚无中,如同活死人,枕着他们的合照,枯望着天花板,不能忍,又怎能独自捱过去?
“说吧。”
栾喻笙良久才开口,低磁的嗓音有一种平静的无望。
“说什么?”印央被问愣住。
喉结滚动,他佯装运筹帷幄,淡然问:“缺钱了?公寓太小住不惯?还是想演女一号?”
似乎她的一切全数被他洞悉。
“你……什么意思?”印央隐约听出几许深意,还没细想,栾喻笙的低喃如沉烟吹来。
他说:“你对我的好,从来都带着目的。”
“不是吗?”
第27章
目的?
印央一瞬怔愣,将栾喻笙从怀中拉出来,男人仍别扭地避脸,他拒绝与她视线相接。
因为痉挛,他后脑的发蹭头枕蹭得乱七八糟,和他一样,倔强又狼狈地保持硬挺。
的确。
许多次,数不清多少次,她因己私欲,为了实现或得到什么,而喂他糖衣蜜甜的杂质糖吃。
可这次的体恤,她无欲无求。
“目的?”印央慵懒的轻笑好似羽毛挠,将栾喻笙的头发抓得更乱,终于,他耐不住她的如此寻衅,艰难地扭过头来回以愠怒的目光。
身子如烂泥一摊瘫在她胸前,颈部以下只感空荡荡的,他连躲开的能力都不具备。
他只能借眼神发泄。
栾喻笙强迫自己敛起神色中的自弃自厌,换上凌厉,问道:“说吧,你的目的。”
“不愧是栾总,洞察力一流,我确实有目的。”印央笑意愈浓,葱白手指伸入栾喻笙蓬乱的头发,一一将那茂密捋顺,“我的目的啊,就是栾总等下和我一块儿吃饭。”
栾喻笙微滞,呼吸断了一拍。
印央笑容纯良,他无法判断她所言的是纯洁的白玫瑰,还是涂抹白色迷药的罂粟?
“呵。”他故作油盐不进,冷嗤,“你越来越会糊弄人了,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等下你和我一起吃饭。”印央毫不含糊地复述,她继续抓栾喻笙的头发,低喃,“就够了。”
略粗硬的发质在印央的指尖穿梭,上一次无拘无束地抚摸,竟是三年前。
情难自持,印央的手指久久与那片浓密缠绵,栾喻笙的发型已经整理妥善了,她还梳过来,捋过去。
“没有……其他?”
“没有,你这人怎么猜忌心这么重。”
闻言,栾喻笙深眸闪烁,动容中夹杂些许的难以置信,又用冷笑掩去:“毕竟,你在我这信用度很低。”
“我难得实话实说,真情实感,栾总也太不给面子了。”印央伶牙俐齿,扮可怜道,“再说,那一桌子菜,我一个人哪吃得完?你就舍得眼睁睁看着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吗?我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要人陪。”栾喻笙冷呛。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要人喂。”印央笑嘻嘻回怼。
“……”栾喻笙阴骘目色渗着寒意,终了,他闭口不言,吃下了这口闷气。
换作别人胆敢调笑他的残疾,他必当割了这人的舌头,扒光这人的牙齿,再叫其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许。
许她拿他最脆弱的一面开玩笑。
“好了好了,你嘴巴乖一点,我也不会刺你了。”印央抬手,食指搭上栾喻笙的薄唇,他的唇干燥而微凉,她往下压,压扁他的毒嘴巴做惩罚。
栾喻笙却忽然张口咬住印央的食指。
“……啊。”印央惊呼。
他挤压齿尖,压扁她手指的肉直抵她的骨节,湿热的气息汩汩涌出将她的指尖包围,似报复、似宣泄,可在听到她措手不及的呼痛时,他猛地卸了力道。
再也不能把她压在身下驯服乖顺了。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咬她了。
齿关微启,栾喻笙的齿尖感受到印央的指肉随着他牙齿的松开而重新膨胀起来,他轻滑颞颌骨,下齿厮磨她的皮肤,眼中的火光只余灰烬。
他沉眸凝望她,像一片浓雾弥漫的枯寂森林。
而后,栾喻笙彻底松口,再次沉默地偏过头去。
“……栾喻笙你……”印央失神,破天荒地口吃起来,指节印着栾喻笙的牙印,他咬得用力,爱恨怜怨,具象化在了这几个紫红色的齿痕凹槽。
印象中,他从没像此刻这样粗鲁而失态过。
真是被逼急了啊……
“栾喻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属狗吧?”印央换上没心没肺的口气,笑着揶揄,不管栾喻笙的反抗愣是掰正了他的头,“不闹了,我们去吃饭吧,菜都凉了。”
他没再唱反调。
肩胛骨处皮肤的压红差不多淡去了,背肌也纾解了不少,印央扶着栾喻笙的肩膀,让他慢慢地靠上轮椅椅背,后脑枕上头枕。
剧烈的痉挛一番,他的身子好似抽了骨头般往下流淌,还没打理好的衬衫衣摆鼓囊囊地堆在裤腰处,撑起小肚子,愈显腹部堆积了脂肪。
熟稔地,印央的双手插进栾喻笙的腋下,将他的身体提了提,趁他还算坐得端正时,及时地两手扶上他的双膝,用力一顶,将他的臀部推至轮椅坐垫的根部。
这样,他便不会再往下滑。
“鞋飞哪去了?”印央环顾洗手间的地面一圈,没找到,便蹲下来拎起栾喻笙松垂的腿脚。
一只脚掉在踏板外边,脚尖松松下垂,黑袜子滑落,在脚尖皱皱巴巴地积叠;一只脚的脚踝内折,直到此刻,它还如同脱水濒死的鱼儿一抽一抽的。
两只脚,各有各的惨法。
闷痛,疼惜之情再度在印央心里肆意乱撞。
怕栾喻笙察觉又开始竖起尖刺胡乱扎人,她便装得云淡风轻,麻利地摆好了他的腿脚。
真应了栾喻笙的话……
她这辈子或许就是“劳苦命”,都好些年了,照顾高位截瘫病人她还是游刃有余……
印央无语地想着,弯腰捋平整了他的衬衫和西裤,再给他系好皮带,最后盖好毛毯,她扶后腰起身,便看见栾喻笙正在暗暗跟他的左手叫着劲儿。
左手不知何时漏进了扶
手下面的一片空隙,掉在坐垫外面。
他下颌紧绷,努力上提左侧得肩膀,试图把左手打捞上来。
旁人一眨眼就办得到的事,他却好似困囿于捕兽夹,只能无望地等待有人向他施救。
“栾喻笙,你是黑心资本家,都不给新员工吃饭。”印央装作若无其事地握住栾喻笙的左臂,提起,将其搁上扶手,拉起电动轮椅的手刹,打开了洗手间的门,“饿死我,你将损失一名未来的奥斯卡影后。”
门敞开,印央贴边站,假模假样一派恭敬:“栾总,请。”
“嘴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