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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第152节

  除了表面缘由,其中当真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吗?
  顾明昼脑袋都快炸开。
  自小到大,天帝容渊对他视如己出,天后亦百般疼爱他,他们不是他爹娘,却给了他类似亲生父母之爱的陪伴与教育。
  顾明昼怎能轻易相信屠浮的说辞?
  但换种思路,因他打心底将容渊一家视作亲人,便更容不得一粒沙子。
  既如此,索性回九重天问个清楚明白吧。
  猛地掀开被褥,顾明昼一阵头昏目眩,想来是神魂还没彻底稳固,他扶了扶额,也不在乎身体情况,直接默念法诀,瞬移回天庭。
  却不曾想,去紫薇宫的路上,竟遇见了从宫里出来的容婵。
  顾明昼蹙紧眉心,正不知所措,容婵一双美目,已恶狠狠瞪住了他。
  顾明昼非常了解容婵,在小孩儿心性的容婵眼里,退婚事小,丢脸事大。毕竟神女们都是相互来往的,大家拥有大把漫长岁月,有闲情有金银又有身份,是以拼起尊严体面来,可比凡人斤斤计较得多。
  其实当初退婚,顾明昼之所以没有太大的顾虑,便是认清了容婵这点。
  他知在容婵心底,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真的意中人。
  “顾神将好大的威风,如今见到本公主,都装视而不见啦?”容婵拿捏着帝女的款儿,斜睨了眼顾明昼,见他病恹恹的,浑身都透着一股诸事不顺的丧气,既觉大仇得报,又有些不那么舒坦,“瞧你这幅模样,可见与我退了婚,过得也不怎么样嘛。”
  顾明昼苦笑道:“是啊,所以公主也不必觉得失了颜面,没有同我成婚,是公主的福气,能有幸与公主长相厮守的命定之人,一定还在后头。”
  “这用你说?”容婵眼眸又瞪大了些,“我自会找到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夫君,你且等着瞧吧。”
  顾明昼有些想笑,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揉揉容婵的头,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可袖中手刚探出,顾明昼便又藏了回去,他不改宠溺地望着容婵,低声道:“好,我等着。”
  容婵瞥了眼顾明昼掩在袖子里的手,眼睛莫名一阵发酸。
  她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帕子,清咳两声,蓦地望向别处道:“那什么,你既决然与我退了婚,无论今后日子过得好与坏,事事顺心与否,都该更坚韧更笃定才是,否则你将我颜面踩在脚下也要执意退婚的行径,究竟算什么呢?顾明昼,你可别让我都瞧不起你。”
  说完,容婵一刻也不久待。
  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反而更像不好意思。
  微风迎面拂来,空气里好似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清香。
  顾明昼弯唇一笑,眼眶微微发酸。
  不知怎么,他迈往紫薇殿的步伐,竟也突然变得滞缓迟疑起来。
  不等顾明昼下定决心是走或留,天帝慈爱的笑声已落到他耳边。
  “昼儿回来了?”
  顾明昼转过身,天帝容渊正含笑望着他,“你随阿陵去魔界的事,我都知道了。昼儿,你不过大阿陵几月,不必这么纵着他。以后他要去哪儿,自己去便是,你别管他。你哪回没被他坑得遍体鳞伤?怎么就不长教训呢?”
  顾明昼笑了笑:“小伤罢了,其实容陵次次都比我伤得重,关键时刻,他也一直把我的命,看得比他重。”
  容渊冷哼道:“你不用替他说话,既是他诓你,本就该如此。”说着,又含笑换了个话题,“阿婵方才可有为难你?她小孩子心性,万一说了难听的话,你也别放在心里。”
  顾明昼忽然有些怔忪。
  天帝对他向来亲切,不像同容陵说话时,语气要么强硬,要么冷冽。
  或许人总是贪心,顾明昼仍记得,幼时他曾同容陵悄悄说,他羡慕天帝对他疾言厉色时,容陵那不理解且觉得他仿佛有病的眼神。
  容陵当然不懂他的心思。
  其实那会的顾明昼不过是在想,倘若他生父生母尚在,他的生活想必也缺不了训斥与挨揍的日常吧。
  “天君多虑了,阿婵没有为难我,”顾明昼收回纷乱遐思,笑道,“阿婵其实很通情达理,是个心善的好姑娘。况且是我害阿婵颜面尽失,她本该恨我才是。”
  容渊叹了声气,摇头道:“不,你俩没错,你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是我不该只顾自己想法,便勉强你们。”说着,容渊语重心长道,“天后那儿,自打你退婚,便很少过去看她,她不止一次埋怨我,说我把她最孝顺的孩子也亲手推远了。昼儿,天后一直不大赞成你与阿婵的婚事,不止是因为疼爱阿婵,也是在为你考虑。我与天后成婚前并没什么感情,她是自己经历过,所以希望你和阿婵的婚事至少能纯粹如意,不掺杂太多其它因素。”
  顾明昼低头,默默红了眼眶。
  “有时间去看看她吧。”
  “好。”
  顾明昼鼻尖酸涩得厉害。
  他知道,此时他只要转身离开,有些话,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勇气再提。
  “容叔,我想问你一件事。”蓦地鼓足勇气,顾明昼突然改用幼时的称呼唤容渊,他发红的眼,也直直抬起,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器宇轩昂的男子,“在魔域时,屠浮跟我说,顾氏全族是因为要救容叔你的命,才尽数陨落,这些话,是真的吗?”
  气氛仿佛顿止了。
  容渊静静望着顾明昼,没有皱眉,没有愤怒,更没有立即反驳。
  他的眼神又深又远,仿佛能跨越漫长时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顾明昼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他急道:“我本不信,可我知道,容叔是真的曾命悬一线,那个节点,顾氏一族,我……”
  “屠浮没有骗你。”容渊打断顾明昼磕磕绊绊的话语,他看着他,眸光似不忍,却仍不避不让道,“是真的,那会儿我身中奇毒,药石无医,眼见死期将近,九重天皆束手无策。你们顾氏族人,却拥有一门独家秘传,便是以献祭逆转时光。你父亲为救我,与你祖父长跪于族人面前,请求他们协助开启阵眼。因为需要的能量过于庞大,族人共同商定,以抽签方式,选出一个孩子,做氏族最后的传承。你父亲祖父本不打算将你放在候选之列,但族人不允,谁知最后被抽中的,恰恰就是刚出生不久的你。”
  “骗人,你是天帝,这里是九重天,怎会有解不了的毒?”顾明昼陡然提高声量,他眼神悲戚地望着容渊,下意识后退,拉开与他的近距离。
  “那毒特殊,对方又是……”容渊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顾明昼,缄默不再提,只道,“昼儿,我那时一直昏睡,若我知道你父亲打算,绝不会应允。”
  顾明昼已然呆滞,他眼珠僵硬转动半圈,呆呆落在容渊身上,似哭似笑地问:“你真的不会应允吗?你真的无辜不知情吗?”
  容渊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明昼,似乎也很有些受伤。
  “你是天帝,你的命金贵,顾家整个氏族的命便该为你献祭,说不定你心底是这么想的吧!难怪呢,难怪你会对我那么好,”顾明昼失魂般低声呢喃着,“小时候,什么珍贵的、独一无二的东西,都是我先容陵拥有,容陵他……是不是也知情?所以在我忍不住向他炫耀你对我的爱时,他才能不妒不嫉,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定他还在心里偷偷可怜我,每次危急时刻,他都把我的命看得比自己重,他是在替你还我们顾氏几千条人命的债,对不对?还用容婵,你们……”
  “昼儿,”容渊猛地大喝道,“你冷静点,阿陵阿婵他们都不知情。”
  “是吗?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信任你了。”
  顾明昼眼眶蓄满水意,面前的容渊也开始变得模糊。
  或许他从没真正看清过他。
  这是他视作父亲的人,他的养育恩,于一个对爹娘毫无印象的人来说,比天重,比地厚。
  他也曾偷偷想象,如果容渊是他亲生父亲,该多好。
  原来这世间,真的没有爱是无缘无故的。
  那么长的年月,他以为的温暖,究竟几分是怜悯,几分又是愧疚?一旦明白他得到的宠爱基于无数族人的牺牲,而他甚至还在为这份爱沾沾自喜或拈酸吃醋时,顾明昼便觉得,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昼儿,你先冷静冷静,改日我们再谈,好不好,我……”
  容渊的话还没说完,顾明昼已然决绝转身,消失在缥缈云烟处。
  望着空空如也的身前,容渊终是难掩疲惫。
  孩子们果然都大了。
  容渊忽然怀念,怀念廷儿尚在时,怀念阿婵尚在襁褓时,怀念阿陵昼儿四处招惹是非时的那段岁月年华。
  天大地大,顾明昼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他无处可去。
  他就像是一条被遗弃的狗,再也没有家了。
  或许,他本来就不曾拥有过什么家,是啊,那只不过是他自以为是的家罢了。
  顾明昼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他整个灵魂都是恍惚的,遇见了什么人,旁的神仙对他说了什么话,他全然没有印象。
  “顾将军,你到底去哪儿了!”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埋怨道,“你身体还没复原,怎么到处乱走呢!虽说散散步是好事儿,但你下次能与我先讲一声,再出去吗?我真的找你许久,还险些以为是我把你给弄丢了。”
  真吵啊。
  顾明昼涣散的眸光逐渐收拢,然后聚焦在一张生机勃勃的脸上。
  好熟悉的眉眼,他以前似乎总是看到这样鲜活的表情。
  原来是丹卿!
  那只曾默默为他做了许多傻事的丹仙小狐狸。
  “顾将军,我们回屋吧。”丹卿也觉碎碎念过了头,颇有些不自在,主要人是容陵交到他手上的,若出了什么差池,他真是没脸见容陵。
  “好。”
  丹卿在前,领着顾明昼往山上行。
  一路顾明昼的气场都偏低迷,丹卿悄悄回头看了两眼,不由十分愧疚。
  他一定是被他凶巴巴的模样吓坏了吧?
  把顾明昼安置到屋子里,丹卿递去一杯温神的灵露饮。
  顾明昼安静地一口一口喝着,很快见了底,丹卿又满上一杯,见顾明昼依然喝得乖巧,他心中莫名有种难以言明的满足感,就像在养可爱的宠物般。
  容陵绝对不会有那么听话的一天吧?就算他听他的话,也总是带着独属于他的霸道蛮横劲儿。
  “不好意思啊顾将军,我刚刚实在是心急,才对你出言不逊,你别介意。”丹卿赧然赔罪道,“因为我很担心自己过于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若是你再晚回来一刻,我真的只能联系容陵了。”
  顾明昼动作戛然一顿,他好不容易平静的眼眸再生浓雾,掩住了那些明明灭灭的晦暗。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丹卿。”就在丹卿即将转身时,顾明昼突然开口唤住他。
  “嗯?”
  顾明昼定定看着丹卿,一股莫大的冲动,以及道不明的恶意,怂恿推动着他终于开了口:“你确定,你真的喜欢容陵吗?”
  丹卿微愣片刻,然后直视着顾明昼,点了点头。
  “可他不是段冽,你不过是把对段冽的喜欢,延续在他身上。”
  “就算延续,我也只在他一人身上延续。”
  顾明昼轻笑,似是不屑:“你们相处的日子还短,等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容陵跟你真正喜欢的样子完全不同。在人间,你是段冽的唯一,除了你,他什么都抓不住,所以他拼了命爱你,你们的那段爱情,只是风雨凄凄山河飘摇里的昙花一现。可这里是仙界,是九重天。他容陵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天赋名誉和出身,疼爱他的父母、和睦的兄妹,还有崇拜他仰赖他的芸芸众生,他不仅什么都有,且样样都是最好的。这是他最大的幸运,却也是最大的不幸。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免费的,容陵得到过多少,便要偿还多少。他不会再豁出所有去爱你,就算他想,他也不会。因为他的身后有父母有妹妹,有芸芸众生。你凭什么与他们争?日后若遇到什么大事,你信不信,容陵第一个能舍弃的,就是你。”
  丹卿抿唇看着顾明昼,袖中双手已握拳。
  他是真的生气了。
  也终于明白,顾明昼此番竟是存了心抬杠,破坏他和容陵的关系。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争。”
  丹卿眼睛红通通的,多半是因为气得不轻。
  他本来懒得跟顾明昼争论什么,不稀罕浪费那个口舌,可又实在放不下堵在心里的这股子窝囊气。
  “顾将军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丹卿不看他,板着脸投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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