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第160节
他为他寡淡无趣的漫漫岁月,点燃了一簇星火,就在小小火苗即将茂盛时,容陵却又无情将它捻灭。
为何他要如此折磨他呢?
恍恍惚惚间,丹卿仿佛听见容陵的声音,也触及到那抹令他眷念的温度。
是容陵吗?他来见他了么?
丹卿好想醒来,去亲眼求证一番,可他又实在害怕失望。
他早已习惯身旁空无一人,若这次再绝望,定是他的不可承受之痛。
事实上,丹卿一向很擅长放弃的。
再难再痛,也不过是花的时间更久、更久一些。
既然容陵如此决绝,不如他索性也放弃吧!在放手之前,他就躲在这方龟壳里,直到伤口结成丑陋的痂,不再畏惧示人,他便敲碎那厚厚的茧,用笑容,去坦然迎接更多的伤疤。
或许,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哪怕他的心,正一刻不停地抽痛着。
但没关系,终将过去的。
丹卿抱紧瑟瑟发抖的自己,试图规劝自己放弃。
可是,他好想看到容陵的脸,假如容陵改变主意,万一容陵当真守候在他身侧,他是否就要错过唯一的机会?
丹卿好生纠结,他急得满头大汗,最终,这股迫切想见容陵的冲动,战胜所有踌躇,哪怕几率再渺茫,丹卿也不愿让希望从指缝溜走。
睫毛迅速眨动,榻上沉睡的男子挣扎几番,总算睁开那双湿漉漉的眼。
丹卿仓皇四顾。
没有……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月光似白盐,散落在床前,也洒在丹卿血淋淋的伤口间。
丹卿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屋清冷,忽地轻笑出声。
笑着笑着,已泪流满面。
果然是他过于不自量力了。
容陵并没有来。
“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丹卿睁大一双死气沉沉的眼,自言自语道。
“你不死心,又能如何呢!”
宴丹卿,你当真要放弃吗?
丹卿在心里问自己:放弃容陵,就像曾经你放弃过的所有希望与期盼,也没有关系,也无所谓的吗?
丹卿抱着膝盖,就这样陷入苦思。
可是,假如不死心,他到底还能如何呢?
除了呆呆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大抵他还是可以尝试着做些什么的。
侧眸望向窗外,丹卿很慢很慢地眨着眼。
怎么办,他还是不想相信,容陵会如此待他。就算容陵果真不要他了,那又怎样?
至少,容陵曾不顾一切地走向他。
明知未来路途艰辛,明知背后诸多阻碍,容陵也曾无所畏惧地跨过高山深海,披星戴月地步步朝他踱来。
那份盛大的感动,丹卿永远铭记于心。
尊严和面子,丹卿一贯不放在眼里。
容陵既能在那时豁出一切,他又有何不可?
这次便换他主动争取吧!
就像容陵当初向他伸出手那样……
下定决心后,丹卿豁然开朗,原来这才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哪怕痛过恨过,他始终不愿放弃的。
虚弱的身体重新焕发出力量,丹卿掀被下榻,低眉看了看只着单衣的自己,思及什么,丹卿赤足来到雕花衣柜,从中翻找出一件簇新的绯色长衫。这是回青丘后,狐帝宴祈专门为丹卿量身定制的系列新衣,其风格极符合青丘族的大众审美,精致中透着招摇,又不乏风流飘逸。
饶是丹卿病体欠佳,面色惨白,也被这灼灼浓艳衬出几分桃花颜。
丹卿穿戴整齐,到底舍了与之搭配的精奢珠玉束腰。
丹卿向来素净低调惯了,不喜出头争艳。猛然改变风格,如同换了个人。那微微上挑的眼尾,从前分明不觉蛊惑含情,如今眸光轻扫间,竟像是看谁都仿佛在刻意撩拨心弦。
丹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青丘。
待宴祈察觉出异样,已是三日后。
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宴祈怔怔站着,眼中情绪复杂。
整洁被褥上,平放着一张纸,是丹卿的字体。
“等我做完想做的事,我会回来的。”
灵力幻作的素纸,在宴祈掌中化为乌有,宴祈望向窗外,轻喃道:“非不撞南墙不回头吗?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宴祈佝偻着背,缓缓坐在空榻上。
不过短短一两年,宴祈好似苍老了几百岁,眉目间亦不复从前的恣意洒脱。
宴祈知道,他对丹卿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慈父,也不必在此时装出爱子如命的样子。
丹卿从年幼小小一团,成长到如今懂事乖巧的好模样,全是他自己的功劳。他待丹卿素来淡漠,除了给予他一方容身之处,他鲜少关怀教导他,更不曾为他撑腰,做他的倚仗。
一路以来的伤与痛,是丹卿独自杠过来。
他这个父亲实在做得不称职,但从多年前的那一天,他懵懵懂懂将丹卿抱回来的那刻,所求所愿的,不过是他余生平安。
他唯愿延续他血脉的孩子,能平凡地、平静地,好好活下去。
如今仍是如此。
第128章
魔域。
地宫深处。
无边无垠的黑暗里, 上千根麒麟柱高耸其中,无数仙魔妖被藤蔓捆缚在柱子上,他们表情僵滞、浑浑噩噩, 俨然丢失神智的模样。
藤蔓粗壮柔韧,俨然是变异的紫葵草。
猩红诡魅的光点,在不见天日的地宫里闪闪烁烁。
那是紫葵草正在吸食俘虏者身体内的能量, 然后源源不断向阵眼输送。
其中, 每三根麒麟柱, 为一“子阵”, 诸多子阵为母阵提供养分。汇聚而成的新力量,则被藏匿于魔域的源族残魂吸纳汲取。
经过这段时间的滋养修行,源族残魂已成功修炼出几分实体,不必再依附于魔主屠浮身上。
地宫之上, 诡魅森森的母阵中央,依稀能看到半透明的一抹身影盘坐着,正是闭目调息的源族残魂。
屠浮面无表情站在角落,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那半透明的人影,神色晦暗不明。
对这抹源族残魂,屠浮也曾心存怀疑, 在源族残魂主动找上门时, 屠浮仔细盘问过他的底细, 譬如姓甚名谁, 过去在源族又是什么身份背景等等。
彼时, 无形无影的源族残魂咯咯一笑, “他”声音粗粝又喑哑,等笑够了,“他”这才阴沉沉道:“吾没有性别之分, 至于名字身份背景,倒是有很多,你想听么?”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等屠浮回复的意思,顾自讲了下去,“吾叫江慧,是一个失去丈夫孩子的普通源族女人,吾永远记得,为了逼吾失去斗志,他们亲手在吾面前,把吾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吸食成人干;吾还叫张岿生,只是个小小的一城之主,在划破夜空的厮杀屠戮声里,吾率领全城源族百姓上阵御敌,连续三天三夜的战斗,吾亲眼看着一条条干净整洁的道路,被鲜血染红。吾杀红了眼,却怎么都杀不尽那一个个丑陋贪婪的恶魔,最终,吾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吾还是个年仅七岁的小孩,家人们都唤吾‘佑佑’,吾每天都活在家人的疼惜宠爱里,如果没有意外,吾会无忧无虑的快乐长大。直到某一天,灾难来临,全家八口为了保护吾,宁死不屈,吾被塞在重重法阵庇护的柜子里,为了不被发现,吾把自己的嘴都咬烂了,泪水混着血水的味道真令人作呕啊!眼看着那些恶魔即将踏出门槛,去毁灭屠戮下一个家庭。忽然,其中一个恶魔发现了吾,他举手示意同伴暂停,随即,他们迈着浑浊的步伐,朝吾走来,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震得吾头顶的天空仿佛都在摇晃碎灭……”
那年,被源族施与恩惠,手把手创造出的几个低阶种族,因贪图源族与生俱来的力量,终于露出尖锐爪牙,动了歹念。
他们利用心软仁善的源族首领与祭司们,摸索出对付源族人的方法,他们意图歼灭源族,取而代之。
可源族实在太强大了。
他们只好先对老弱病残下手,又或是利用年幼子女,逼迫强大的源族人束手就擒。
一片片祥和安宁的土地沦为烈狱,源族圣女浴血而来,她号召仅存的源族人团结一体,共同御敌。
源族圣女聪慧敏锐,她的一出出计谋,让几个低阶种族为争夺利益而频频内乱。
多么可笑啊,源族人还没死绝,这群人已经在为源族神力的分配权而大打出手。
他们的自相残杀,成功给源族争取到修生养息的时间。
但源族人伤的伤、残的残,加之低阶种族吞噬了大量源族血肉,实力暴增。哪怕源族竭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终究还是不敌。
恨意让死去的源族人阴魂不灭,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是天道,天道能轻而易举毁灭吗?
最终,为彻底阻绝源族复生,这些低阶种族把源族最后的故乡封锁,这便是如今的弑神之地。
而散落于世间的源族残魂,在其后千年岁月,也被一一捕捉,用层层法术禁锢于归墟。流亡在外的残魂何其多,就算他们倾尽全力,终究有所遗漏。渐渐地,当年的低阶种族日益壮大,自然也不再畏惧这些残魂。
此后每隔几百年,或是数千年,每当封印于归墟的源族残魂卷土重来,就又被实力最强的仙界出兵镇压,反反复复,似乎永无止境。
屠浮听完残魂这番话,终于放心。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而是由诸多残魂凝结而成。
“他们”的仇恨,比他只多不少,既然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结成同盟,当然百利而无害。
魔域的实力,向来略逊于仙界。
到屠浮这代,更是不济。
与源族残魂合作后,屠浮发现了更多可能性,其中最令他欣喜的便是紫葵草。
谁能想到,平平无奇的紫葵草,在经年以后,竟还保留着对源族人的敬仰与遵从。
起初,屠浮在仙域各地结阵,只为最大程度激发紫葵草沉睡的力量。
待紫葵草苏醒,他们便可利用紫葵草作媒介,吸取几大种族的灵气,糅合成上古之力,待源族残魂修得真正的大道,可御万物,又何惧仙界?
屠浮信心十足,以至于容陵擅闯魔域,得知了紫葵草的秘密,他都没放在眼里。但这也加快了他们的进度,与源族残魂商量后,屠浮开始针对性地大量捉捕几界精英,匹配修为后再结阵。
为谋大业,就算是牺牲魔族自己人,屠浮也毫不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