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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 第218节

  通体玄黑的九幽塔,静静矗立于死寂的极寒之地。
  一路走来, 丹卿睫毛凝了厚厚一层雪霜,风雪无情钻入衣襟,贴着肌肤渗进五脏内府, 几乎将丹卿冻成一具没有情绪和思想的冰雕。
  五位大帝驻足于九幽塔门前。
  他们神色复杂地看丹卿一眼, 摇摇头, 将喟叹怜惜深藏于心底, 诵念术语,合力施法。
  “轰隆——”,高约数丈的黑色塔门向上卷起,丹卿目不斜视, 拾步踏入九幽塔之中。
  “砰”一声,伴随丹卿最后一记步伐,塔门在他身后沉沉关闭。
  塔内幽暗,唯有一束天光从高顶天窗倾泻而下。
  丹卿仰起下巴,那束光顺着他挺直鼻梁,略过苍白的菱唇, 点亮这一具单薄羸弱的躯体。
  默站许久, 丹卿就地盘腿而坐, 他闭上眼, 什么都不愿去想, 什么也都不再惦念。
  高高一座幽塔, 塔内是他,塔外则是没有丹卿的全世界。
  ……
  魔域。
  人去地空。
  世界安静得仿佛什么未曾发生。
  望着丹卿离去的方向,顾明昼双拳紧攥, 他大步流星走到容陵身前,一把揪起容陵衣领:“这就是你的能耐?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丹卿关到九幽塔?容陵,你怎么能妥协?你怎么能放弃丹卿?”
  接连三声质问,一声比一声愤怒,说到最后,顾明昼眼眶染红,抓住容陵衣襟的手背青筋毕露,“如果我是你,如果……”
  可惜,顾明昼不是容陵,他不是丹卿心尖上的人。
  容陵被顾明昼扯得一个踉跄,他动作迟缓地抬起头,仿若一台经年失修的机械。
  容陵眼神很空,黑漆漆的眸子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许久,容陵失焦的视线终于恢复色采,他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明昼,唇中溢出一声轻笑,惨淡又苍凉。
  “我没有放弃丹卿,现在是他不要我了,是他舍弃了全世界。”
  容陵先是苦笑,渐渐地,越笑越凄厉,越笑越癫狂。
  顾明昼被容陵状若疯鬼的模样吓得一僵,涌到喉口的“活该”,硬生生吞咽回去。然而堵在他胸口的这股恶气,到底又该向谁发泄?
  靳南无冷冷上前,用剑隔开两人:“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吵嚷斗嘴?”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换一种角度来看,丹卿现在身份敏感,进九幽塔也不失为一个合适的选择。”望着魂不守舍的容陵,靳南无嘲弄地勾勾唇,一针见血,“你有时间在这里发疯,倒不如滚回去收拾你的烂摊子,你想让丹卿等你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上百年?”
  容陵整个人如被冰水浇透,倏然清醒。
  靳南无说得对,他到底有什么脸面在这疯魔伤心?他合该为现在的自己感到羞耻。
  深吸一口气,望着神情各异的靳南无众人,容陵努力摒除脑子里的杂念。
  理智终于回笼,容陵拱手,朝众人深深一拜。
  许久,容陵都没有直起腰。
  这一拜,代表他无以言表的感激与谢意。
  有些东西,好比情分,一句“谢谢”,实在太轻。
  “我帮的又不是你。”顾明昼别扭地别过身,不肯受容陵礼,神色仍然不忿。
  姬雪年和崖松横在顾、容中间,略微尴尬,不知所措。
  “你们帮丹卿的情分归你们的情分,我合该谢我的。”
  容陵目光越过众人,遥遥望向煞气冲天的远方,短暂思索,他道,“恶煞横行,四处受创,你们先回族群看看,我去青丘走一趟,狐帝陨落,青丘无主,也不知状况如何。”
  顾明昼刚要说一起去青丘,又把话收回去。
  世道大乱,各处急需人手,顾明昼身负修为,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我去人间看看。”顾明昼道。
  姬雪年三人忧心各自族群,没有异议。
  几人相互拱手,不再多言,陆续化作一抹光影,朝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而去。
  暂别友人,容陵直奔青丘。
  击退一波恶煞,容陵进入青丘,看到的现象却比他预料中好很多。
  青丘在各个方位开启五行大阵,整个族落虽慌不乱,可见狐帝宴祈在位时,对整个青丘的布防以及应急措施颇为看重。
  除了青丘,各地各界能开的防护阵都打开,凡间也在九重天帮助下,临时搭建数座大阵,以庇护百姓安全。
  大阵牢固,数量却有限。流落在外的百姓,终是难逃厄运。
  一夜之间,天地好似都蒙了层血雾。
  这是一场浩劫,亦是祖辈先人造下的恶孽。
  在容陵请求建议下,九重天率先发布“罪己书”,将事情原委昭告天下。都言子债父偿,他们这些神神仙仙,享受着祖辈掠夺而来的资源,便也该替祖宗偿还罪恶。
  一晃两年过去。
  各界齐心协力,第一轮恶煞净化初步完成。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容陵奔走不止,不曾合眼。
  人间、魔界、妖界……何处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
  他好像不知疲倦,永远都不会倒下。
  可世上哪里会有永不倒下的人?神仙也非钢铁所铸,容陵不过是硬憋着一股劲,他不敢松懈,也不肯松懈。每当快要坚持不下去,容陵想一想九幽塔里的丹卿,便又充满力量。
  与恶煞斗智斗勇两年后,部分恶煞开始变异。
  它们变得更加聪明,不仅学会隐匿躲避,有的甚至还会附身于弱小的人妖魔,极难辨别。
  又是一年转眼即逝,众神使尽浑身解数,每当想出应对之策,尚来不及喜悦,恶煞便又迎来新一轮的进化。
  反反复复,此消彼长,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三年多时光,容陵从未去见丹卿,他不敢揣测丹卿对他的那颗心,是回温,还是彻底凉透。
  容陵快要等不下去。
  恰在此时,顾明昼主动找到容陵。
  暌违三年,再度见面,两人面貌都沧桑许多。
  他们坐在儿时嬉闹的茂树下,没有酒,彼此只是安静地默默望向远方。
  “前些日子,我去九幽塔找丹卿,未能见面,只在九幽塔外同他说过一些话。”顾明昼声音不轻不重,一双黑眸如静水流深。比从前,顾明昼真的成熟又稳重,再不是从前那个热血冲动的仙界战神。
  听到丹卿的名字,容陵心跳仿佛都漏跳两拍。
  “我问丹卿,愿不愿意随我走。”
  顾明昼自嘲般轻笑一声。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顾明昼又何尝不知?他只是……只是舍不得掐碎心底仅存的那点妄想罢了。
  “丹卿告诉我,打从一开始,他便认错了人,他对我的好,送给我的每一份礼物,给予我的所有关心与担忧,原本都该属于另一人。”顾明昼深深看容陵一眼,“丹卿可真心狠,对吗?他连我最后残存的美好记忆,也毫不留情全部收走。他就是在告诉我,我是一个错误,是一个笑话。”
  “那你死心了吗?”
  “死了。”
  顾明昼自嘲一笑。
  还能不死心吗?
  从始至终,故事就不是三个人的故事。
  “离开极寒之地前,我问丹卿,假如今日来的不是我,而是你,他会如何选择,会愿意离开九幽塔吗?”
  容陵神情不变,掩在袖中的双手却不自觉收紧。
  顾明昼轻笑:“丹卿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从我们开始对话,到离去,丹卿的声音一直很平静,轻飘飘的,像一朵没有重量的云。”
  “临别之际,丹卿让我不必再来。”
  “他居然叫我不必再来……”
  一股难以招架眩晕感突如其来,容陵稳了稳重心,面容已是惨白。
  顾明昼怜悯地望着容陵,半晌,开口道:“丹卿本不该这样度过他的漫漫余生,对吗容陵?”
  顾明昼的声音变得很轻,“容陵,这一次,我是由衷地期望,期望你能带走丹卿,你能做到吗?”
  他能吗?
  容陵苦笑,他多想说他能,可他说不起这个字。
  因为他不知道。
  对丹卿,他早已没有信心,一丁点都没有。
  顾明昼摇头叹息,无声离去。
  头顶绿枝随风婆娑,在容陵头顶摇晃出支离破碎的簌簌声。
  那股麻木过后,剧痛终于后知后觉地蔓延周身,容陵捂住心口,嘴角牵起一记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他该怎么让丹卿跟他走?
  以何种身份,以何种理由,才能让丹卿心甘情愿为他踏出那一步?
  ……
  天后宫殿。
  一袭暗玉紫战袍的女子站在花树下,拂袖轻拭眼角。
  容陵驻足原地,特地等待一会儿,待天后整理好思绪,这才走到她身旁行礼:“顾明昼刚刚来向您请安了?”
  天后眼眶仍湿润,但眸中有笑:“嗯。”
  容陵笑笑:“过往恩怨,他会释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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