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傅迟气音颤抖,她紧紧闭着眼,不敢看裴泠初,不敢看她的眼泪,又捂住耳朵,不敢听她的抽泣,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因此动摇。
  “不过,就算你现在答应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愿意了。”
  情绪陡然激动,她大声哭喊,声音里充斥的悲痛快要溢出。
  “裴泠初,你听见了吗!”
  “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第63章
  傅迟的病情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体温猛然升高,却很难降下来,不过至少,控制住肺部感染,没再进抢救室。
  大学开学了,裴温瑾去上课,傅迟请假,裴烟回和裴煦也因为这几天又是找人,又是看护病人,公司里堆了好几天的工作量,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公司,晚上来看一眼。
  裴泠初这几天一直留在医院里陪她。
  只是傅迟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原以为终于降下来的体温,这天晚上突然又烧起来。
  裴泠初立马按了呼叫铃,随后神色慌张地看着傅迟,心脏在耳边怦怦直跳。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烧得满脸通红,眉心紧皱,张大嘴巴艰难喘息,呼出来的气体卷在裴泠初手腕上,火舌似的。
  顾汐曼穿着白大褂推门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小护士。
  “小初,小迟又烧起来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拿过温度计,在傅迟耳边测量,滴一声,四十二度。
  “嗯,今天晚上突然烧起来的。”
  裴泠初回应道,声音有些发颤,视线一直粘在傅迟身上,眼神微乱,“顾姨,小迟怎么会一直反复发烧?她的肺部感染……”
  裴泠初抿抿唇。
  “先输液吧,如果温度降不下去,可能需要再排查一下肺部的情况。”
  顾汐曼准备着输液用药,瓶瓶罐罐叮铃咣当,摇匀输液瓶后,转向裴泠初,下意识说:“小初,你来给小迟扎针……”
  “不要……”
  低哑虚弱的声音忽然从下方响起,几人均是一愣。
  顾汐曼才反应过来,她俩闹别扭,*这几天她都不让小初碰。
  傅迟虚虚掀开眼皮,双眼迷离地看着顾汐曼,动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极轻,又说:“不用她扎……”
  说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傅迟大口喘息,脑袋里像是有人拿锥子凿似的,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又使劲晃脑袋,咽下喉咙,努力放开声带说:“我不用她扎,顾姨……”
  裴泠初咬下唇,偏头看向一旁,眼底光亮黯淡,轻声说:“顾姨,这次还是您来吧。”
  尽管这几天已经被拒绝过很多次,裴泠初还是会因为她不再需要自己而感到失落。
  她不在的那些年,傅迟每次发烧,都是她自己给自己扎针,跟顾汐曼学了好些基础医学,只要眼睛能看清血管,输液扎针没问题。
  当顾汐曼叫她攥拳,托住她的手时,傅迟面色几乎瞬间苍白,身体控制不住得开始发抖。
  裴泠初看着她捏紧被子,眼睛紧紧闭上,缩着脖子把脑袋往怀里埋,全身上下都在使劲克制,额角青筋暴起。
  裴泠初眼眶瞬间红一圈,不忍心看,却又不舍得把眼睛移开,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傅迟跟她讲,她想起那年冬天发生的事情了。
  所以她要试着克服在发烧时,与别人接触的恐惧。
  明明有很多方法能解决,去看医生,去做心理疏导,偏偏她选择直面,去熟悉,去接受恐惧的脱敏治疗。
  一开始她会吐,会直接晕过去,晕过去倒还好,晕过去没了反应,扎完就结束了,再往后一个阶段,就是现在这样。
  不吐也不晕,明明发着烧,脑子都晕沉混沌,却会把恐惧放大,身体抖得压不住,针扎不准,扎住了会跑针。
  扎针几秒钟的事,在傅迟这里花了好几分钟。
  等终于贴好固定绷带,手臂重新落到床铺上,傅迟已然浑身湿透,呼吸一股脑从喉咙中放出来。
  顾汐曼也满头大汗,松一口气,调整流速,嗓音温柔地夸她:“看来不久之后,小迟就能完全克服了。”
  她看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裴泠初,在心底叹口气,嗓音轻了又轻“小初,你注意着点输液瓶,记得给她换,等输完之后按铃喊我。”
  “嗯。”裴泠初抬头,拎起一点笑,声音低浅,“顾姨,麻烦你了。”
  夜晚静悄悄的,窗外时不时响起几声夏末的蝉鸣鸟叫,今天晚上的空气有点闷,闷热闷热的,像是仍在回味这个夏季。
  傅迟没睡着,平躺着。
  裴泠初不知道她盯着天花板,心里在想什么事,神情那样认真,那样冷淡,那样肃然。
  她说不与自己谈,有的时候,却因为自己的视线过于热烈,傅迟总会静静开口,说上一两句什么。
  她说,她话少,更多时间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又说,她没那么阳光乐观,那天裴泠初拒绝她,她甚至产生过要不从桥上跳下去算了的想法。
  她说最终没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还喜欢裴泠初,裴泠初还在这个世界上。
  但,也不仅只是因为裴泠初在这个世界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说的。
  这几天,傅迟鲜少笑,这个鲜少的对象,单指裴泠初。
  对着别人,她笑得乖巧又礼貌。
  她吃醋,心里很不是滋味,却无计可施,只是把这个疏离又浅薄的笑在脑子里反复刻几遍。
  裴泠初双目无神,无意识放空大脑游神。
  突然“砰”一声,裴泠初瞬间回神,分散的瞳孔收缩,视线凝聚,落到站在病床旁那道单薄身影上。
  “小迟!”
  下意识喊出声,裴泠初心脏一紧,迅速走过去,就见满地潮湿和碎成几块的玻璃块,傅迟没穿拖鞋,就这么光脚踩在地上,脚面上湿漉漉的。
  “我想换药,没了。”傅迟低声说,“没拿稳,不小心摔了。”
  “你可以喊我,为什么要自己动,受伤了怎么办!”裴泠初眼睛通红,蓦然有些失控,音量拔高。
  “我不想喊你,我自己可以换。”傅迟偏过头,淡淡说道,她脸颊仍泛着不正常的红。
  裴泠初呼吸一滞,心口密密麻麻泛起疼,眼底浮起浓重悔意,“小迟,我刚刚不是有意要喊你的,我……”
  她眼神微乱,有点语无伦次,看见她手背已经有些回血,“你先输另一瓶,我等会儿去找顾姨拿新的。”
  “你没穿鞋,别动,地上都是玻璃。”
  裴泠初抽下鼻子,拿过她手里的穿刺器,刺入另一瓶,调下流量调节器,见她的血慢慢压回去,又托着傅迟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按两下,没有鼓包或走针,心神才稳了稳。
  “我抱你到床上。”她抬起手,作势要搂住傅迟的腰。
  “不用。”傅迟身体往后倾了倾,躲开她的手,“我直接往后坐就能坐到床上。”
  其实距离还是有些远的。
  裴泠初气息微颤,定定望向她,语调很委屈,“小迟,不要这样好吗,我很担心你。”
  “我刚刚,是我没注意时间,我忘了给你换药,是我不好,对不起。”
  “你别说对不起。”傅迟抿下嘴角,“又不是你的错。”
  她抬抬手臂,扭着头不看裴泠初。
  裴泠初心领神会,弯腰托住她的腰,抱着人放到床上。
  傅迟身体薄薄的,那么轻,从后背一圈,能摸到一排排肋骨,硌得掌心疼,惹人心疼,裴泠初压下不想放开她的念头。
  “我去接水,冲一下脚。”
  玻璃被扫到一边。
  裴泠初半蹲着,傅迟脚底悬空,地下放着一个空的大盆,裴泠初拿着小盆舀水,一遍遍给她冲脚,用指腹,沿着脚腕,到脚尖,慢慢摸索,检查有没有细微的玻璃渣。
  她的手指很软,傅迟看着裴泠初轻翕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喉间哽了哽,一眨眼,一滴泪就顺着睫毛滚落,滴到裴泠初虎口处。
  傅迟没吭声,咬唇,小声抽气调整呼吸。
  裴泠初动作也只是顿了一秒,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舀水冲脚。
  傅迟眨眨眼,憋住泪珠,却还是看见水面不停泛起波纹。
  她转头,闭上眼睛。
  当晚输液过后,傅迟就退烧了,之后几天也没再烧起来,在医院巩固几天后,各项指标也都恢复正常,出院那天裴烟回和裴煦开车来接人。
  傅迟病一好,家里的氛围瞬间活络起来,更何况还有裴温瑾这个活宝在。
  “为了庆祝傅迟出院,我们今天晚上不得吃点好的,我在学校都瘦了!”
  裴温瑾眼睛闪光,笑盈盈提议:“我想吃烤肉!”
  ……
  裴烟回冷冷瞥她一眼,推下眼镜,继续滑动平板。
  裴泠初看向傅迟,唇瓣微动,没出声。
  裴煦笑眯眯看着傅迟,柔声问:“小迟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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