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已经不是只吃药就可以控制的了。
吴染对她进行第十三次催眠。
裴泠初躺在治疗椅上,进入催眠后,满身的疲倦才浓浓显露出来,说话也有气无力。
“好累,我好累。”
“我不想再说话了。”
“母亲的状况在变好。”
“她们过得都很好。”
“我控制不住去看她的朋友圈。”
“她还是没有回来。”
“我害怕她喜欢我。”
“我害怕她不喜欢我”
“我很不安。”
……
催眠结束后,吴染看着就诊记录,眉头越拧越紧。
现在已经不只是某一种心理问题了,解离症状正在逐渐加重。
吴染看着安静坐在治疗椅上的人,沉下气说:“考虑一下住院吧,已经不能再拖了,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出事。”
裴泠初没有反应,像是默许。
然而吴染只是去开个单子的工夫,再回来时,椅子上已经没人了。
“……”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固执,对自己丝毫不在意的人。
无奈,她一个小小心理医生,可没有门路找见日理万机的总裁,只是给她发邮件,又开了一个疗程的药邮过去,叮嘱她一定要按时吃药。
裴泠初回复邮件的速度快到令她觉得这正中她下怀,合着就搁这等着呢。
……
直到五月初,尽管每日都有药物的控制,裴泠初的不正常,就连失明的裴烟回都已经察觉到了。
已经发生过很多次,她喊裴泠初,无论声音再大,她都像没听见任何声音一样,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像是听不见,像是不知道在喊她。
裴烟回拉住清晨要去公司的裴泠初,眉头拧紧,语气凝重,说:“小初,今天在家里休息一天吧。”
裴泠初稍有疑惑,但还是摇摇头,语态柔和:“没事,母亲,今天有一个项目要签字,对方八点就到公司,我得赶紧走了。”
“我今天中午可能不回来吃,我会给阿姨打电话来做饭的。”
她像是逃走的。
她怕裴烟回看出来她生病了,不想让她担心她。
裴泠初坐上地铁,不自觉开始走神,双眼空洞无神。
她忽然飘到空中,以第三视角,以局外人的角度看着自己,却无法做什么。
如果再去一次吴染那里,说不定会直接强制她住院。
不行,不能住院,住院了公司里的事怎么办,没有人了,还有那么多文件没有处理。
为什么没人能来帮帮她,好累,她真的好累,为什么小迟不在这里,为什么需要她的时候总是不在。
她又忽然想,明明是自己让她走的,赶她走的,不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会困住她的,她不能困住她,她不能喜欢她。
她现在这个样子,傅迟肯定不会喜欢她,可她明明说过会一直喜欢她,会一直选择她,傅迟凭什么不选择她,她就是大骗子。
幸好,幸好傅迟不在,看不到她的样子,不然她会疯的,她会更痛苦。
心里一直有一只恶魔在耳边低语:
她配不上傅迟的喜欢,傅迟应该喜欢一个能照顾她,阳光又积极向上的,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而不是她这样的,她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忽然,某个东西突然砸到脚边,裴泠初一惊,瞬间从游离状态回过神来。
随后听见语音播报下一站目的地,她才猛然惊觉,瞬间抬头,眼睛直直盯着电子路线图,小红点闪烁。
坐过站了。
她头一次迟到,因为奔跑,到达公司时,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然而合作方早就已经离开了。
裴泠初站在大楼底下,浑身发凉。
背后人来人往,面前是无数员工投过来疑惑且好奇的目光。
搞砸了。
她怔怔想,呆滞在原地,耳边忽然什么都听不见,像是罩了一层薄膜,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变得灰蒙蒙。
裴泠初抬起手,在眼前抓了抓。
是眼睛出问题了吗?还是世界变灰暗了。
直到有员工上前来,着急地问她,刚刚您的电话打不通,合作方等得不耐烦,已经离开了,现在应该怎么做?
放客户格鸽子这种事,从未在裴氏集团发生过。
都是她的错。
裴泠初嘴唇翕动,声音似蚊蝇。
“我开车过去……”
“什么?”
她突然拔高音量,转身往电梯口跑,“我开车过去!”
从未见过裴泠初如此失态的模样,员工们一时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裴泠初来到地下车库,立马启动车辆从出口驶离,阳光如瀑般洒落而下,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合作方…公司…地点…时间…
不断在大脑里搜索信息,嘴里嘟嘟囔囔念着,又在导航上规划路线,以求最短的时间到达,希望还能挽回合作的信任。
裴泠初给对方打过去电话,没人接。
焦躁令她全身难受起来,痒意瞬间遍布全身各处,她的骨头钝钝发痛。
眼前再次逐渐模糊起来,有一层又一层的灰色薄膜盖到她眼前,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耳边充斥的鸣笛声越来越小,直至趋近于无。
忽然,耳边只剩下持续不断的耳鸣声,裴泠初平静下来,各种各样的情绪如涨潮的海水渐渐消退。
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在干什么,忘了自己是谁。
她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茫然地看着这个世界。
要做什么……
突然,身体被猛烈撞击,剧烈摇晃起来,眼前开始天翻地覆地旋转。
最终,她躺在地上,缓慢眨动双眼。
什么事情都不记得。
她只觉得那天阳光很刺眼。
第69章
根据道路监控给出的视频,车祸是由于一辆黑车闯红灯,撞上裴泠初的车,造成的一场很简单车祸,并不是人为造成的。
所幸对方车辆及时刹车,尽管波及到的车辆很多,但造成的伤亡很小。
此时,医院病房内,穿白大褂的女医生站在裴烟回面前,谨慎再谨慎地翻阅检查报告,语气严肃。
“裴总,小裴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手臂和大腿处有不少擦伤,护士已经包扎好了,头部经受撞击,造成中度脑震荡,现在用了镇定药物,大概一会儿醒过来,出现头晕想吐的症状,都是正常的。”
“只是,”女医生看一眼裴烟回,语气略带迟疑,不知该讲不该讲,裴烟回一个眸光扫过来,她心头一颤,立马收敛神色,字正腔圆地说:“刚刚检查的时候,fmri结果显示很不正常。”
女医生咽下喉咙,小心翼翼看着面前神色冷峻的女人,硬着头皮说:“也就是说,小裴总的心理问题很严重。”
……
空气沉重压下来,陷入寂静。
守在床边的傅迟听见这番话语,肩膀一滞,拳头立马掐紧,垂下头,静静看着病床上,头部缠着绷带的裴泠初,她面色苍白几近透明,唇色淡得厉害,整个人像是失去光泽的珍珠。
忽然,白色的被褥上落下一滴泪。
继而,便像下雨似的,逐渐打湿一片。
傅迟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她到底该不该回来,如果她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明明早就发现她心理出现问题,却没敢留在她身边,怕她因为自己留下来而更加剧心理负担。
可是她不留下来,她出事了……
裴烟回听见傅迟小声抽气声,眼底微动,缓缓翕动眼睫,向来理智强大的人,此刻却露出疲倦而无措的神情,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下来,轻声说:“好,我知道了。”
医生离开后,裴烟回转头朝向坐在床边不停掉眼泪的人,沉重叹出一口气,嗓音温下来,略微沙哑:“小迟,不是你的错。”
傅迟捂住眼睛,泪水不断从手掌边缘洇出,她摇摇头,身体伏得很低,气息一抽一抽的,“我,如果我早点回来,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没走,母亲……你的眼睛是不是也不会失明,煦姨也不会……”
“小迟!”裴烟回眉头紧锁,音量提高一度,“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傅迟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下属询问道:“裴总,有一个自称是小裴总的心理医生,她想见您,说有事要说。”
傅迟立马止住话匣,从床头上抽几张纸按在脸上。
裴烟回凝神思忖几秒,冷声说:“让她进来吧。”
吴染走进来,先是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裴烟回,视线在她分散的瞳孔上停留一秒,便转向坐在病床边的人,触到她那双蓝色眼睛时,微微一愣,从包里翻出自己的名片,并说道:“裴总,我是吴染,是裴小姐的心理医生。”
裴烟回抬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