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潮吃着花生,仍不忘注意着谢寒玉的表情,这咸酥花生似乎更对他的胃口,他顺手将放在桌角的盘子向谢寒玉身旁推了推,把那盘片糖换到自己面前,接着曹飞的话,古今攸赖,是曰人天。(1)这蓝口镇这么多人,可不就是要丰富起来,这样子生意才兴隆嘛。
  公子所言甚是,这一番波乱,还待多亏你们,日后若是有时间,就多回蓝口,这儿一直欢迎你们。
  江潮满口答应下来,瞥见谢寒玉嘴角的碎屑,把自己的帕子丢给他,干净的。
  谢寒玉把帕子叠成方块,放在一旁,从衣袖里又拿出一条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角,谢谢,但是手帕是定情之物,江公子还是莫要随手送人的好。
  啊,江潮惊讶道,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乱,不知所措,我,我当然知道啦。
  那这是这下轮到谢寒玉迟疑了,何意?
  我,额,他结结巴巴道,那啥,额,不用就算了。
  江潮忙将那叠的整齐的手帕掏过来,一溜烟儿的塞进袖口,蹿出房屋,站在梨花树下,使劲儿的拿手给自己扇风。
  一只纸鹤飞进来落在谢寒玉掌心。
  万重泉此地迷魂诸多,为师也不甚了解,寒玉,你切莫要小心,这蓝溪河一事,唯有将残存恶灵以书铁符镇压,在江河深潭处设铁链镇压,方可平息。
  谢寒玉默不作声,只将那纸鹤收起来,道,明日一早,我会画符镇压水中恶灵,日后你们即可正常采玉,只切记源之有度,不可乱动。
  好,谢谢仙君啊,姜葵一连着鞠了好几个礼,我老婆子替我那老伴儿还有儿子谢谢你们。
  婆婆不必多礼,我们在此叨扰多天,才应好好道谢。
  当天晚上,天色昏暗,但却没有再下雨,江潮自午后便一直待在那棵梨花树上,安静的躺在枝干上,嘴里衔着一骨朵花,睁着眼睛看天上的云彩。
  谢寒玉站在窗边,一抬眼就是那人,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江潮受不住率先开口道,今晚上我就不跟你抢床睡了,毕竟你一个伤员,我体谅一下。
  嗯。
  谢寒玉合上窗,走到床边躺下。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去到蓝溪河畔,从集物袋中取出玄铁,霜寒几个动作,一个镇压符篆便已完成,他割破手腕,滴血到上面,灵光泛动,谢寒玉将其丢进河中,又加固了一道封印,见蓝溪河水已经恢复如初,这才转身离开。
  怀仙门传来的消息上说,洪城西山万寿山的异动越发严重,锁链被损毁,怕是那被镇压的恶龙已然出逃,他要去看看。
  谢寒玉只身走在路上,晨间天色泛青,不知江潮醒了没有?
  不过他这人虽然话多了些,但本性还是不错的,想必不会犯事儿,今日一别,倒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三月后便是怀仙门大比之日,众仙门集聚于此,他须尽快查清万寿山之事,否则到时人心惶惶。
  江潮昨晚又去到蓝溪河畔探查一番,他总觉得这里的气息不对劲儿,而且那条鲶鱼精所说的万重泉易逢春,这不是他师兄的名字呢?
  难道他师兄七百年前没死?
  江潮走在岸边,忽然被一个东西绊住了脚,他蹲下身,是一个生了锈的箭头。
  那是谢寒玉与应沂打斗时,应沂丢出来的,当时这箭从谢寒玉的肩膀擦过,沾染了些血迹,后又被灵力震裂。
  这是他师兄的箭!
  他当时站在石头后面看不真切,但这确实是他师兄的箭,箭头处刻着一朵水红色的水芙蓉,层层叠叠一共三层花瓣,呈七八九片,着实不差。
  应沂身上的香气也正是他师兄常用的千步香,花香不重却持久,他跟师兄究竟是什么关系?
  江潮将那箭头捡起,擦拭干净用手帕包起来,夜里河水翻滚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七百年的孤寂与囚禁让他格外珍惜现在的清风朗月。
  江潮心中疑惑,但现在他的逆鳞丢了,压根没有法儿行动,只能暂时先压在心里,他回到院内,望见那熟悉的小屋里面冒出的微弱灯光,一下暖了起来。
  谢寒玉。他几不可闻的轻声道,站在窗边静等了一会儿,然后一个飞身便继续躺在树枝上,双手枕在脑后,悠悠然的睡去了。
  鸡鸣声照旧响起,天已大亮,他一眼便瞧见那打开的窗口,和空荡荡的床铺上面被褥叠的整齐,某些人似乎一直都很爱叠东西,昨日的帕子和连着几天的被褥,江潮眼睛微微翘起,有着说不明的意味。
  真贤惠啊!
  不过今天谢寒玉起这么早吗?
  他透过窗户没看到人影儿,大步走进去,见着姜葵从屋内走出来,江公子,你看见谢仙君了吗?难道一大早就去封印了吗?
  你说什么?什么封印?
  江潮整个呆在那里,他居然没告诉自己!
  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昨天仙君不是说要镇压蓝溪河中的恶灵嘛,我想着他应该是一早就去了。
  姜葵话音刚落,就看见江潮一个摆手跑了出去,婆婆,有缘再见啊,要长命百岁。
  江潮跑到蓝溪河边,却没见到人影,水中恢复的灵力波动让他察觉出谢寒玉定是已经来过这里,但是他现在是走了吗?
  不告而别?
  怎么会有这般的人!
  江潮蹲在地上,指尖在地上无意识的划,谢寒玉怎得这般无情,他身上还沾染了自己逆鳞的气味,那是他的东西,他要把逆鳞找回来。
  他看着自己画出来的轮廓,怎跟谢寒玉身上的铃铛那般相似,必是他这几天受了那铃铛的影响,里面不知加了多少惑心咒术,才让他神魂颠倒。
  江潮气愤不过,将那铃铛胡乱搅和一番,用脚踩了好几下,最后还是用木棍将地面抹平,把木棍随手丢在一旁离开了。
  谢寒玉赶了几天路,越往南走,天气热起来,风很慢,吹的人有些燥热,前面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房屋建在水面上,乌篷船在里面穿梭,暗红色的木桨荡在水面,泛起涟漪。
  水面上停泊着数艘木船,顶上还罩着一层暗色的油布,许多摊贩在那卖货。
  谢寒玉坐在船头,路过那盛满水果的木船,眼神中闪过一丝情绪,两个番石榴,谢谢。
  哎呀,公子从哪儿来的,我们这儿丹橘可甜了,尝尝,当我赠你的。
  卖东西的是一个女子,头发用一根朴素的银簪子挽起来,着一身水蓝色儿的布裙,手里拿着一柄琵琶,她拨弄着琵琶,音散的一下没一下,笑道,公子若是弹一曲琵琶,我这儿一筐番石榴都可赠你,就当是结个缘。
  多谢。
  谢寒玉拿出钱袋,掏出一块碎银子给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两个,转身离开。
  他不来我来啊!
  身后一个熟悉的轻佻声音响起,我可以,这位小娘子,考虑考虑我呗!
  谢寒玉扭头便看到江潮依靠在栏杆上,半月不见,他似乎清瘦了些,身上罕见的穿了件月白色的宽袍,腰间同色系的腰带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腰。
  公子若是能弹奏一曲琵琶,我自当言而有信,将这番石榴尽数都赠与你。女子笑道,只是公子你看上去像是不通音律的样子,先说好了,若是弹不得这琵琶,你可是要赔偿我十倍银钱的。
  好啊,我一贯最是喜欢慷慨解囊。
  谢寒玉听见他的话,不由自主的抬眸望向中央江潮站的地方,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船板上,明晃晃的与他所站的角落泾渭分明。
  郎君别走啊,待我弹奏一曲,把这筐番石榴都赠与你啊!
  江潮状似无意的喊道,谢寒玉的身子一愣,呆在原地,他回过头,却发现江潮手搭在另一个男子的肩上,眉眼中都含着笑意。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是给自己说话,他反倒是被这人的一举一动牵扯住了。
  那人身量比自己要低一些,身上穿的宝蓝色绸缎窄袖长袍,他和江潮交谈的正好,看上去格外投缘。
  他听见那人说好啊,我就洗耳恭听江公子弹奏了。
  江潮走过去,拿起琵琶,端的是娴熟高超的模样,引来周围的商贩们和百姓,无论是娶了亲的,还是嫁了人的,甭管带着儿女还是孤身一人,都凑着耳朵到这里。
  谢寒玉指尖揪着那两个番石榴,周围拥攘的人群让他觉得不适,心道,他喜好清静,在这儿待着本就不妥,不如离去的好。
  偏有几个小娘子把船头堵着,仅能容下半人行,他便只好待在原地,又觉得拥堵,被人挤着向前了几步,离江潮只剩下几步路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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