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每一格棋盘发出金光,他们被困在层层叠叠的金线之中,他的周围是一圈的黑子,谢寒玉脚步向后挪了一步,金光便闪现,他握着霜寒去挡,光芒便散去,棋局又悄然变幻。
  重障之间,他已经看不到江潮的人影了,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阿玉,下白子。
  谢寒玉抿了下唇角,霜寒挑起一颗白子,他观察着四周,将其放在了身后的一格,一道戾风忽的从身前飞过来,他挑起另一枚白子去挡。
  东南位,右四五。
  江潮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这是松下残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接着正北位左二。
  谢寒玉从袖口撕下一段布,灵力绕着布料,卷起另外两枚白子,放到地方,阿玉,弯腰。
  他侧身弯下身子,黑子便横冲直撞的落在他身侧,黑子是水,白子是金,阿玉,你带金子没?
  谢寒玉瞥见自己的发簪,顺手拔下来,金镶玉的簪子,带了。
  西南,最外侧。
  他将簪子握在手心,划破腕间,中指和食指夹起另一枚白子,丢在外面,天地间忽然化作两个黑白半圆。
  他看见了江潮,正和自己摇摇相对,江潮正站在黑子正中,团团的把他围住,动弹不得,难怪自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江潮看见谢寒玉,对他挤出来一个笑,阿玉,靠你了。
  黑白,日月,阴阳,昼夜。
  在这里面,他们便永远是对立的。
  谢寒玉脸色冷了下来,霜寒出窍,泛出白光,只向两人正中的地方刺去,他单膝跪在地面,两只手相持握住剑柄。
  一瞬间,以谢寒玉为中心,光芒向外绽放,360个圈层层散开,一滴血滴下去,顺着纹路流下去。
  天色在一刻混淆在一起,原本泾渭分明的黑与白交织,深深浅浅的灰逐渐融为一体,谢寒玉松开一只手,顺着面前的圈痕划下来。
  天空出现裂纹,谢寒玉的指尖已经颤抖,他嘴角流出血,膝下也泛出血迹,金线已经开始变得黯淡。
  他听见恶灵的声音,这是死门,你出不去的,你朋友以身入局,只是可惜了,今天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抬眸远远地看了一眼江潮,心里的情感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克制和隐忍,在这一刻仿佛摔碎的镜子,啪的一声全部都爆发了,震耳欲聋却又鸦雀无声。
  是生是死,在我,而不在你。
  谢寒玉拿着霜寒的手发力,青筋分明,再次向下扎去,裂纹变大,风从缝隙中进来,他便拔起霜寒,再次挥剑,风陡然变得更大,血顺着流向中间,天地间亮起来。
  风停了。
  谢寒玉俊秀瘦削的身子孤零零的站在中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透露着无法被打破的韧劲,恶灵不想瞧见那双眼睛,却又不得不对上那双眼睛。
  那双令他恐惧的眼睛,只消一眼,就身子颤抖,他觉得自己像是要死在这双眼睛里。
  你便这般相信他吗?以身入棋,他失败了,你的三魂七魄都会散去,哪怕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谢寒玉不会输,江潮断定,也确信。
  江潮嗤笑,他盘坐在地上,若是败了,我也能当一回神仙,把他救回来。而且,你怎么确定我不是神仙呢?
  轰隆一声,一道剑光直冲天际。
  第26章 苗间棋(二)
  四死门被硬生生的破开,黑白棋子变得混乱,恶灵身子僵硬,痴痴的看着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破开我的阵,这几百年,从未有人理破解棋局?
  不是棋局,而是人心。
  江潮看着亮白的天色,起身笑道,你错了,不是吗?
  江潮从黑子中走出去,看见谢寒玉,他果然没有看错人,阿玉,你真厉害。
  一千年前,一位痴迷下棋的仙人,偶见了一个牧童在松树下摆出的这棋局,被吸引到,后来困于其中,再不见其踪影,便叫做松下棋局,能将自己困住的不是棋局,而是己身。
  你没事吧,谢寒玉打量着他。
  没事儿,谢谢阿玉救我,江潮弯下身,指尖在谢寒玉脸颊上滑动,他执念太深了,不好,阿玉,你有什么执念吗?
  没有,谢寒玉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开口,你棋艺很好,而且看的很通透。
  他没拂开江潮的手,只是抬眸看着他,他很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师父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奇怪。
  之前师父教的,我回去教你。
  阿玉,江潮把人抱起来,宽大的衣袖替他遮住了刺眼的日光,你灵力损耗过大,这段日子还是好好休息,不要动用灵力了。
  我自己走。
  不行,你的腿受伤了,还是我抱着你吧,别人不会说什么的。江潮步伐稳健,好着呢。
  谢寒玉拒绝看他,又挣脱不过,男人的手臂夹紧他的腰,天蚕丝的布料丝滑极润,被弄出皱褶,他听见周围人潮喧嚣吵闹的声音,却山行嚷嚷着要上树摘果子,应忔对他一阵说教。
  江公子,寒玉师兄呢?
  应忔骂完却山行,转身就看到江潮抱着一个人走回来,他看不到那人的脸,只是垂下来的衣摆中仍能瞧见劲瘦的腿部。
  他,睡着了,江潮向下颔首,秧苗那里你有空去看看,我先带他回去了。
  啊?
  江公子
  寒玉师兄?
  谢寒玉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的脸埋在江潮的胸口,又挪了一下衣袖的位置,完整的隐藏在里面。
  师兄,寒玉师兄他,我没有眼花吧?
  那我应该也眼花了,还是努力修炼吧,应忔抽出剑,直接侧身手腕转动,指向却山行,师弟,先学一下,如果寒玉师兄醒来了要灭口,我们该如何逃生。
  却山行,
  他命还长,不想死,也从袖口中抽出来一柄折扇,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师兄。
  寒玉师兄也不会,他只会大义灭亲。
  谢寒玉隔的很远却还是听到他们的声音,江潮已经把他放到床上,安心睡吧。
  我不困,谢寒玉坐直身子,那恶灵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可能是痴迷于棋术吧,死了也没找到破解之法就生了怨念,江潮见他过于认真,觉得好笑,一手放在谢寒玉腿上给他疗伤,一手藏在身后迅速写了几个字传给应忔。
  你不是要教我下棋吗?
  谢寒玉问他,我让应忔把那副青玉棋拿过来。
  房门外传来三声规律的敲门声,随即应忔走进来,手里拿的正是那一副青玉棋,入手温润,他最喜欢的一副。
  应忔有些肉疼,道,师兄,怎么突然想要下棋了?
  秧苗田间有棋盘阵。
  谢寒玉不想多说,他一贯在怀仙门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你可以去试试。
  啊,师兄,那个,我要去准备嫁衣了,我,我就先走了啊!
  应忔瞬间回到了那段被谢寒玉支配的日子,师兄再见,江公子,再见,你们好好玩啊,不用还给我了。
  江潮接过他手里的棋子,摆好,又抬眼去看谢寒玉,阿玉,你真的想玩儿?
  谢寒玉直接下了床,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嗯,我要黑子。
  行。江潮推开窗户,他们这间房外面对着庭院,葱郁的枝桠映着阳光在棋盘上投下阴影,他看着谢寒玉润白的指尖捏起漆黑的棋子,心有一瞬间的颤动。
  黑子先行,阿玉,请吧。
  江潮支着头夹了一颗白子在指尖,一边挑眉看向谢寒玉。
  谢寒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两人隔的很近,鼻尖几乎触在一起,他不自在的向后退了一点,随意将棋子放在一处。
  江潮轻笑了一声,将黑子放在白子旁,谢寒玉继续在另一角放了一枚白子,江潮便跟着他放一枚黑子。
  你总跟着我干嘛?
  谢寒玉不乐意,他露出些孩子气,皱着鼻尖,你不要跟着我。
  我好委屈啊,谢仙君,你不要耍赖,这是围棋的基本规则。
  江潮抓上他的手,我教你,阿玉,不懂要问,而且我一直在让着你。
  放这里。江潮的手指紧紧握住谢寒玉的手指,温润的青玉棋子触手变得滚烫,穿堂的风凝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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