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却山行吓了一跳,剑应声落地,原本银色的剑刃也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他慌张去看自己的手,居然也变得灰白,那几根手指也僵硬着。
  任何东西碰了这里的芦苇都会如此。
  谢寒玉点住了江潮和却山行的穴位,又给他们输送了些灵力,这只能暂时延缓变异,可解救之法还未知。
  江潮往他肩膀上一靠,看上去有些丧气,幸好没弄到脸上,不然就遭了。阿玉,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会嫌弃我吧。
  却山行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人还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恨恨道,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玩意儿?还是赶紧找解决之法吧,万一真变成芦苇了,我可不把你扛回怀仙门。
  看来山行还是关心我的。
  江潮朝着他露出来一个笑,谢寒玉听着周围逐渐没了动静,便向那边的人群看去,发现他们已经又平静了下来,脸上的那些瘢痕也逐渐退去。
  你们两个在这里待着。
  谢寒玉叮嘱了一句,便又向那边走过去,他主动解了阵法,刚才的那个男人见了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面前,道,你们怎么又跑那边去了?不是要回去说的吗?
  那边的芦苇之前我们几个没见过,觉得新奇,就想去瞧瞧。谢寒玉平静道,霜寒就握在他手中,男人听了笑起来,这芦苇有什么好看的啊?梓城到处都是,这太阳也快落山了,我们快走吧,我媳妇还在家里等着呢!
  谢寒玉朝江潮这边看了一眼,两人便也过来,江潮把那只手藏在袖口,笑道,大哥,我记得之前梓城是没有芦苇的啊?什么时候居然种了这么多的芦苇啊?
  也就是几十年前吧!男人边走边道,当时是怎么种的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就长了这么多。这絮一天天的乱飞,都要烦死了。
  他边说边把袖口捋上去了一些,用手指挠了挠肘窝处,江潮看到他的手臂也是同样的灰白色,可男人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就你们看到的那些长明灯的杆,其实都是用苇杆做的,轻便,能飘上去。
  那这里的人都去割过苇杆了?
  江潮又问,他和谢寒玉对视了一眼,男人点了点头,这苇杆那么多,有的时候割了当柴烧,又不要花钱,我从小就拿着镰刀来割。
  江潮暗道不好,若是每个人都与苇杆接触过,那岂不是这城中就都是死人?
  第67章 芦漪岸(三)
  谢寒玉觉得不对, 可这城中炊烟袅袅,到处都是喧嚣人声,明明热闹的紧, 这些人确实是有自己意识的, 只不过遇到特殊状况就会改变。
  男人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他走起来呈一条直线,看上去诡异极了,一直走到这条小道的尽头处, 这才停下来, 转过头看向三人, 道, 咱们进去说。
  多谢。
  江潮应承道, 因为手的缘故, 这一路他都没有再拉着谢寒玉,只是拿着扇子走了一路, 袖口总是不自觉的动几下, 后来便干脆离谢寒玉远一些。
  本来啊, 我们这地方就跟其他小城一样, 只是前几年王家的嫡公子死了。王家是这里的富庶人家, 子嗣众多,争家产是出了名的。这大夫人当然不乐意这家产落入到其他人手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了个偏方, 只要以命换命, 便可让人死而复生。
  江潮拉过来一把椅子,让谢寒玉坐下,自己就站在旁边, 死而复生的偏方,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我可不信。
  你别说,还真有呢。
  男人低眉一笑,他抬手指了指西南角的方向,道,王府就在那边呢!那嫡公子还真活了。
  谢寒玉手指动了一下,一只纸鹤便悄悄从他身后飞了出去,他抬眸问,换的谁的命?
  男人将手指放在唇边,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边没有其他的人,才小声道,这也正是奇怪的地方了,你说以命换命这东西,不就是一死一生嘛?这王夫人也是这样想的,便找了府上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庶子。
  那后来呢?江潮盯着他问。
  嫡公子当然是活了啊!可这换命的人死了三天,本来都要出殡了,后来!那棺木竟腾空而起,他又活过来了!
  周永当时便在城中站着,他前面是一群头戴白花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只是他也没感受出什么伤心来,兴致缺缺的看着,可突然街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异声音。
  像是指甲挠木板的声音。
  真的假的,你可别吓我。几个小孩惊慌失措,跑到隔壁那家书铺后面,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周永的耳朵一贯很灵,甚至偶尔夜间睡得正熟时,家里的老鼠顺着墙上的小洞进来,他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旁边他爹娘那间屋子里的喝水声他也能听到,所以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听到正是棺木里面传来的声音。
  是不是里面混进去老鼠了?前面一名眼睛圆溜溜打量着棺木的女子猜测道,右侧的女子便拍了她背一下,胡说,这是老爷亲眼看着盖上的,怎么可能会出错?
  女子不敢反驳,无奈只能盯着地面去看,可周永知道,那就是指甲挠棺材板的声音,而且是人的指甲。
  他悄悄向后面退了几步,传说中那个死了的嫡公子一身缟素,正走在前面,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一丝愧疚或者是伤心的意味。
  周永只是频繁瞧见他去挠自己的手臂,时不时衣袖被弄了到上面,露出来大片大片的灰青色肌肤,他正盯得仔细,突然一声巨响,人群都向四周散去。
  原本被抬在正中间的棺材突然掉在地上,八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居然都气喘吁吁的趴在一边,这棺木是王夫人亲自瞧过的,很是轻巧,四个人抬都绰绰有余,更何况现在是八个成年男子?
  里面只有一具尸体,她变得花容失色起来,只听见那声音越来越响,清晰的传到每一个的耳中,有人在里面挠棺材。
  不,不是人!
  他已经死了才对,是鬼,是鬼在挠棺材。
  周永顺手扯过书铺的旗子,挡在自己面前,只剩下一双眼睛悄咪咪的去看,棺材板被从里面掀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整齐的衣衫让周永看不见他的肌肤。
  男子唇角勾起,一步一步走到最前面,当时街上静的出奇,他过于害怕一时间竟然忘记了逃跑。
  周永记得他也看过那棺材一眼,当时的人明明都死了,脸色惨白,嘴唇被涂上了厚厚的口脂,甚至放的时间久了尸身已经散发出一股腐朽的臭味。
  可男子直到开口说话,周永都没再看出什么,他只是顺从的看向王家的一干人,把写有自己名字的牌位放到了手中,又乖巧的向王夫人和兄长行礼。
  我儿,你当真没死?一位长相美艳的女子慌张跑上来,将人牢牢抱住,泪眼斑驳,看着年过半百的老爷,哭道,老爷,我们的孩子果然是福大命大,真的没事了,我,我要去南暝寺还愿,还愿。
  王家老爷当时也觉得新奇,当即便喊了医师来诊脉,可没想到除了脉象虚弱些,居然没有任何问题。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那位嫡公子呢?他怎么样了?江潮手搭在谢寒玉的椅背上,却又控制在一个不会触碰到人的距离,他的手臂现在已经开始发痒,传来一阵阵胀痛。
  他着实是没想到这居然是如此厉害!
  周永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继续道,活的好好的,一个月前才得了第一个孩子,估计马上就要摆宴了。
  可梓城到处都是长明灯,后来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有几个小孩正把鸭子往家里赶,手里拿着用芦苇制成的掸子,时不时往鸭子嘴旁蹭几下,芦花便漫天飘起来。
  这法子多新奇呀,可没人敢效仿。周永突然大笑起来,但是没过多久,城中的人得了一种怪病,毫无症状的在睡梦中就死去了。死的人多了,自然就无人去田里种地,也没人去砍芦苇,去河里捕鱼了。
  周永记得清,那时候人心惶惶,谁都害怕一不小心自己就先死了,后来不知道是谁就想起来了这个法子,以死换生,循环往复,所有人都觉得这法子好极了,就开始纷纷效仿。
  可谁又舍得杀自己的孩子呢?那些人便都易子而杀,甚至一度每家每户都被发了一个牌子,家中有几口人,谁已经死过了,谁什么时候死,都标记的清清楚楚。
  却山行听的浑身哆嗦,不敢再听下去,便走到窗子旁去看那几个孩子赶鸭子。灰白色的苇杆在他眼前晃荡,一个孩子似乎天生胆子要大些,见他生的俊,便赶着鸭子过来,道,哥哥,你是新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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