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丛苋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点了下头:“嗯。”
  “对了,那你师尊现下在何处?还有狗……咳,岑子宴呢?”蒲忻澜道。
  “师尊他……”丛苋看着蒲忻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蒲忻澜直觉不太对,正色道:“怎么了?出事了?”
  “不是……”丛苋顿了顿道,“师尊前几日去魔界给您报仇了,现下还没回来。”
  “我和师弟原本也想跟着去,但师尊不准,师弟生闷气闭关去了,师尊就让我守在这里。”
  “狗蛋还会生气呢?”蒲忻澜惊奇道。
  丛苋想了又想,还是问道:“……狗蛋,是师弟吗?”
  蒲忻澜干笑两声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师尊这么胡来,你怎么不叫人拦着点?你还要去?”
  丛苋却认真地道:“那个魔物那么伤师伯,此仇不报,难解心头之恨。”
  蒲忻澜瞧着眼前这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不由得痛心疾首:好了,这个也养歪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不过要追溯喻逍漓的上梁,蒲忻澜大概忘了在遥远的之前这个上梁是他自己。
  蒲忻澜一时无言,便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抬眼见丛苋脸上似有倦色,便道:“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在这守着了,你快去歇着吧。”
  “不用,师伯,我不累。”丛苋想起了什么,转而道,“哦对了,师尊说您醒了要第一时间给他传信,我这就去。”
  闻言,蒲忻澜故意绷着脸严肃道:“叫你师尊赶紧回来。”
  丛苋没有立即回答,接过了蒲忻澜手中的空杯子,模棱两可地道:“师尊知道师伯醒了,定会很快回来,师伯不用担心,我去给师伯备点吃食。”
  言罢,小姑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蒲忻澜:“……”
  蒲忻澜叹了口气,突然很为玉灵峰的前景感到担忧,这一峰子老少真是没有一个不叛逆的。
  他靠着床头干坐了半晌,抬起手将身上的衣物窸窸窣窣地解开了,拉开细带的时候,他才发现穿着的衣袍似乎不是自己的,至于是谁的答案不言而喻。
  外袍就算了,这么贴身的衣物也能借真是一点也不跟我见外啊,话说把我搬回去有那么费劲吗?蒲忻澜心道。
  蒲忻澜这么想着,拉开了胸前的衣襟,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胸前有两道疤,一道在正心口,一道在左胸,心口那道竖直的疤无疑是那晚魔刃穿胸而过留下的伤口,左胸那处是一块形状诡异且有些丑陋的暗色疤痕,它的来历在他普通的人生中显得不那么普通,那时……
  “师伯——!”
  蒲忻澜刚起了个头的回忆骤然被打断了,他转头看去,就见岑子宴飞奔了进来,然而没走几步又猛地刹住了脚,既而果断转身退回到了门前,面门去了。
  什么毛病?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蒲忻澜莫名其妙地想。
  随后他低头看到了自己敞开的衣襟,瞬间明白过来,他不由得哑然失笑,忍不住调侃道:“看到姑娘你羞,看个老爷们你羞个什么劲?”
  岑子宴耳尖泛着红,结结巴巴道:“都、都没见、见过。”
  “你还娇气起来了,”蒲忻澜拉上衣襟,系好了衣带道,“好了,转过来吧。”
  岑子宴慢吞吞地转过身,磨蹭了好一会才走到床边,叫道:“师伯……”
  蒲忻澜看着他笑:“我都醒了,你还要哭吗,嗯?”
  这小少年睁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就要掉下泪来。
  岑子宴低下头道:“我害怕……”
  蒲忻澜的眼神柔和下来,他揉了揉少年的头,道:“苋儿不是说你闭关去了吗?这么快就出关了?”
  岑子宴看向蒲忻澜:“还没,我是准备闭关,但师伯还没醒,我放心不下。”
  “那你说说,为何要同师尊置气?”蒲忻澜顺着问道。
  “我……”岑子宴委屈地道,“我没有同师尊置气,我是气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师尊,更没有能力给师伯报仇。”
  “我要怎么跟你们说呢,”蒲忻澜忽然感到有些许头疼,他扶额沉思了片刻,既而语重心长地对小少年道,“只要你们没事,师伯无所谓报不报仇,那些妖邪作恶多端,迟早会有天收,若你们因此再受到伤害,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师伯做这一切,不就是不希望你们受伤吗?”
  听了蒲忻澜这一番话,岑子宴愣愣地看着他,那模样莫名显得有些呆傻。
  蒲忻澜接着道:“这凡世间,若是事事都要讨个来回,那该多累啊,当然,我并非是让你们遇到不平事也要忍气吞声,而是有些事情比起你不管不顾地去争个输赢对错,放下反而会让你更好过些的,看得开一些,计较得少一些,你可以安心睡很多觉。”
  岑子宴很少听到蒲忻澜这么正儿八经地说一些话,他感到有些新奇,可当他试图去理解蒲忻澜话语中的意思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很认同,因为他不想对这件事情得过且过,在他眼里,这无异于懦弱。
  不过他并不觉得他的神仙哥哥懦弱,他的神仙哥哥是豁达,是心地善良,是慈悲心肠,是最好的神仙哥哥。
  于是岑子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理解,师伯。”
  看到岑子宴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蒲忻澜真的以为自己“教子有方”,欣慰地又摸了摸岑子宴的毛茸茸的脑袋,慈祥地道:“乖,好孩子。”
  果然我其实比喻逍漓更适合养孩子的吧。蒲忻澜沾沾自喜地想。
  “师伯,你感觉如何?”岑子宴蹲下身双手扒在床边,目光落向了蒲忻澜的胸口处,“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蒲忻澜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既而扯着衣襟逗他:“你要不要看看?”
  怎料小少年一点儿也不经逗,脸瞬间爆红,堪比蒲忻澜菜园子里熟透了的烂番茄。
  “少年,你这样搞得我像不要脸的老流氓一样。”蒲忻澜一脸无语地道。
  岑子宴连连摇头,又把脑袋往床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睛。
  蒲忻澜抬手在岑子宴的额头敲了一记丁壳,没好气地道:“等入夏了,你去半山腰和外门的师兄师弟待几天,准能改掉你这娇滴滴的臭毛病。”
  岑子宴忍不住辩解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蒲忻澜半阖着眼眸看着他道。
  岑子宴抿住了唇不说话了。
  蒲忻澜:“……”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他静默了片刻,不打算再纠结这奇怪的问题,看着自己的腿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伤着腿,但我感觉我的腿很痛。”
  岑子宴直起了身子,大着胆子隔着被子摸了摸蒲忻澜的腿:“腿疼?”
  蒲忻澜道:“嗯,你师尊怎么说?”
  “师尊说,”岑子宴回想起那天鲜血淋漓的场景,仍是会心悸,“师伯全身都被魔气所伤,除了胸口那一处几乎致命的伤势,最严重的就是被那些魔气所化的利刃穿透的髌骨……”
  “啊……”蒲忻澜了然道,“那我岂不是要瘸。”
  “不会的!”岑子宴立即道,“师尊说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蒲忻澜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他好笑道:“你怎的比我还激动,这些我倒是没什么所谓,你也莫要想那么多……这样,你得了空,去给我弄个拐来。”
  岑子宴皱起了眉:“不是……”
  蒲忻澜拍拍小少年的头道:“知道知道,在好全之前,我不能一直在床上待着吧。”
  岑子宴这才点了点头,乖顺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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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受伤
  蒲忻澜刚从昏迷中苏醒,重伤未愈还有点精神不济,用过了药膳便歇下了。
  岑子宴和丛苋不好打扰他,加上蒲忻澜再三要求不用守他,两人只得犹犹豫豫地退出了卧房,岑子宴一心记着蒲忻澜的嘱托,一刻也不耽搁就只身找拐去了。
  蒲忻澜这一觉睡的不太安稳,由于腿疼,那一阵一阵的似有若无的痛感就投照进了他的梦里,于是他就梦见自己一边哭一边在锯自己的腿,岑子宴还在旁边让他多锯几截说他和师姐要烤着吃。
  他好不容易从噩梦中挣脱,睁眼又看见喻逍漓浑身是血地站在床前要索他的命,质问他为什么有腿不先给他吃,他太伤心了要生啃他的腿才能弥补内心的创伤,然后就一口咬上了他的腿!
  “啊!”
  “师兄?”
  “混账住嘴!”
  蒲忻澜想也没想就一脚蹬了出去。
  啪——!
  “……”
  一声清脆的类似耳光的声音响彻了万籁俱寂的卧房,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蒲忻澜惊魂未定地看向黑灯瞎火中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的黑影。
  那个黑影显然也懵了,愣愣地坐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待蒲忻澜终于从令他心力交瘁的梦中梦抽离,适应了卧房里昏暗的光线,他才隐隐约约看出来地上的黑影似乎是他的师弟喻逍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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