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蒲忻澜仰躺到床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师伯?”
  蒲忻澜听到了声音,但不想理,于是他没有动。
  “师伯,师伯。”
  蒲忻澜抬了抬脚,道:“干什么,鬼鬼嗖嗖的?”
  “我能进来吗?”
  蒲忻澜抬起头,看到岑子宴从门缝探了个脑袋进来,可能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小少年没敢贸然进来,但这个行为貌似进不进来都没什么两样。
  蒲忻澜又把头落了下去,道:“把门旁边的拐给我顺手带过来。”
  “哦。”岑子宴进了屋,拿过拐杖不解道,“师伯为何要把拐杖放这么远?”
  “我吃饱了撑的闲得……”后面两个字蒲忻澜没说,怕教坏孩子。
  岑子宴:“……”
  蒲忻澜就那么半躺在床上,不一会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就见岑子宴站在桌边正将一碟碟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
  “你一早上就忙这个去了?”闻到饭香,蒲忻澜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
  “这是我专程下山去春生酒楼买的,师尊在疗伤,还要一个时辰才能结束,师姐在灵坛练功,约莫一会就来了。”岑子宴像是知道蒲忻澜会问什么,站在那背诗文似的叽里呱啦一通全给交代明白了。
  “好好,知道了,”蒲忻澜瞧他那呆头呆脑的模样就觉得好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岑子宴傻笑着摇头道,见蒲忻澜摸着拐杖要起来,忙跑了过去,“师伯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试试。”蒲忻澜让开岑子宴伸过来的手道。
  岑子宴听话地站到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蒲忻澜,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相扶的模样,好像下一刻蒲忻澜就要以头抢地似的。
  蒲忻澜无语片刻,拄着拐慢慢站了起来,借着拐杖的力向前走了两步,虽然每走一步腿都钻心的疼,但勉强能忍受,他平稳地来到了桌边坐下了。
  “看吧,我能走。”蒲忻澜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的少年道。
  岑子宴抿了抿唇道:“可是师伯额头上出了很多冷汗。”
  蒲忻澜好笑地道:“我只是说我能走,又没说我不疼,你别一副好像我无药可救了的表情好不好,我总不能一直不走路是不是?”
  “好了,”蒲忻澜把岑子宴拉到一旁坐下,“你也没吃饭呢吧,坐下一起吃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好长个儿,啊。”
  岑子宴应了声,把食盒里多余的碗筷取了一副出来,坐下闷不吭声地吃了起来,看样子像是不太高兴。
  蒲忻澜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抬手戳了戳岑子宴的额头,笑道:“想什么呢,闷闷不乐的?”
  “没有……”岑子宴抬眼看向蒲忻澜道,“就是,师伯,你知道什么‘道’最厉害吗?”
  蒲忻澜看着一脸认真的岑子宴,问道:“子宴想学?”
  岑子宴点了点头。
  蒲忻澜双臂搭在桌子上,微微仰着头想了想,而后道:“我认为,‘道’这种东西啊,没有什么最厉害的,只有最适合自己的,你看你师尊是剑修,他修的是剑道,你的大师姐也是剑修,但她修的是绝情道,你的二师兄三师姐同样是剑修,他们又一个修的多情道,一个修的逍遥道,他们的实力难分伯仲,不过要论境界,肯定还得是你师尊。”
  岑子宴被这几个“道”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问:“我只听说过无情道,绝情道是什么?”
  “绝情道啊,”蒲忻澜一脸神秘地看着岑子宴道,“就是比无情,更无情,的道。”
  蒲忻澜见岑子宴一脸迷茫,就继续解释道:“就单从‘情’之一字而言,‘无情’并非没有任何感情,而是对感情的克制,常言‘大道无情’,意思就是说上苍对万事万物不曾偏颇,它与苍生道相似,都是‘杀身成仁’之道,如上所言,这一道并不好修,少有人能正正好好掌握那个平衡,一不小心就会堕入杀生道。”
  “而绝情道,此道需要你先有情,再断情,如能割舍,则此道可成,若藕断丝连,则会遭到千百倍的反噬,极易染上杀孽,遂而堕仙成魔。”
  蒲忻澜托起下巴目光慈祥地看着岑子宴道:“要我说,这两道我都不建议你碰,感情一事最不可捉摸,很难说你今后会不会遇上让你情难自持之人。不过你还小,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你随便听听就成,日后你师尊会同你细说的——吃饭吃饭。”
  虽是这么说,岑子宴还是把蒲忻澜的话听了进去,他低下头默默扒了两口饭,又抬头看向蒲忻澜好奇道:“师伯,那大师姐是怎么修上绝情道的?”
  岑子宴虽然上山已有五六年,但喻逍漓这三个徒弟均已出师,只隔三岔五会回来看看自己的师尊,恰巧这几年都没有回过仙山,岑子宴并没有见过他们,就连丛苋都没见过她的师姐师兄几面。
  “这个嘛……”蒲忻澜的指尖在桌面上“哒哒”敲了两下,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琢磨不透,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开口道,“简单来说,就是你二师兄和三师姐都想和你大师姐结为道侣,差点把你大师姐吓出家,为了摆脱这兄妹俩的纠缠,你大师姐就去修了绝情道,哦对了,你应该不知道,你二师兄和三师姐是双生子,这兄妹俩打小就形影不离,兴趣爱好更是出奇的一致。”
  岑子宴惊得筷子都掉了:“???”
  “等等,大师姐是姑娘,三师姐也是姑娘……”岑子宴觉得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障碍,有点听不懂蒲忻澜的话了。
  “都是师姐了,自然是姑娘,”蒲忻澜捡起岑子宴掉在桌上的筷子塞回了他手中,善解人意地替少年重塑认知,“没什么的,你想想,坊间还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呢,姑娘和姑娘自然也可以,当然接不接受看你自己,但是我们一定要尊重,每个人都有选择自我的权力,不要因为别人和自己不一样就认为别人是错的,知道不?”
  “我说了,感情是最不可捉摸之事,也正因为不可捉摸,才能显现出它的魅力不是?”
  岑子宴怔愣了好半晌,才迟钝地点了点头,既而小声问道:“知道了……那,师伯接受吗?”
  “我倒是无所谓,”蒲忻澜拿起筷子吃了口菜就又放下了,“我觉得他们三个在一起我都可以哈哈哈,咳咳,我瞎说的,你可千万别学。”
  岑子宴看着蒲忻澜没有说话,又见他拢共就没吃几口,不由得忧心道:“师伯,这菜是不合胃口吗?”
  “合胃口的,”蒲忻澜垂眼看向桌上精致的菜肴,苦恼地笑了笑道,“但是吃不下。”
  “那喝些粥呢?”岑子宴把一个盛着米粥的陶罐推到蒲忻澜的面前,“还是热的。”
  蒲忻澜看着岑子宴一脸忧色,不想让少年太过担心,便忍着反胃的恶心感勉强吃了半罐,却没想到几口热粥下去竟把他的胃压得一阵收缩痉挛,他直接捂着胃吐了个死去活来。
  “师伯!师伯你怎么了?!”岑子宴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扶住蒲忻澜,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蒲忻澜把胃里为数不多的东西都呕了出来,终于吐无可吐才停了下来,岑子宴忙倒了杯水喂他,他冷汗泠泠地就着岑子宴的手含了点水,没敢咽,只簌了簌口。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喻逍漓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到蒲忻澜身边,蹲下身子拉过他的手,二话不说就把将灵力渡了过去。
  “你怎么……不是还要一个时辰吗?”蒲忻澜有些脱力地倚上桌子,岑子宴立即在后面扶住他,好让他靠到自己的身上。
  喻逍漓皱着眉捏着蒲忻澜的手,另一只手探在他的脉搏上,轻声道:“听见声音了——子宴,你速去药阁取些半夏灵草,要年岁长些的。”
  “是师尊!”岑子宴一刻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直奔药阁。
  怎料岑子宴跑的太快忘了还扶着蒲忻澜,蒲忻澜也不知道自己一半力都倚在岑子宴身上,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
  “哎呦我去——”
  喻逍漓下意识抬手去扶,不曾想一把按住了蒲忻澜的腰,隔着薄薄的衣物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心随之重重一跳,忐忑地看过去,却见蒲忻澜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瞧着岑子宴跑出去的背影道了句:“这小崽子,有心但不多。”
  喻逍漓收回手,问道:“师兄好些了吗?”
  “约莫是好些了。”蒲忻澜耸了耸肩道,“我都不知道什么算是好。”
  喻逍漓望着蒲忻澜,心里很难受,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事实上他压抑到现在,也难以开口说些什么。
  他站起了身,静默了片刻弯下腰把蒲忻澜抱了起来。
  “喂!你又抱我!”蒲忻澜头皮发麻道,“我能走!我刚刚就是自己走过去的!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你知道吗?!”
  喻逍漓两步把蒲忻澜放到了床上,道:“省些力气吧,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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