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个嘛,”江意迟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她揽着丛苋往前走,“绝情一道并非断情绝爱,所以任何人都不会成为我的缘劫。情至深时最无情,真正成道者,最先斩断的因果,是‘杀’了自己。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逍遥者不以情物所困,我们都只是在成就自己。”
  听了江意迟的话,丛苋忽然发现,她的大师姐和二师兄、三师姐之间,并非简单的爱恨纠葛,只是情之一字,无何化有而已。
  “所以,”丛苋道,“大道无情?”
  江意迟拍拍小师妹的脑袋,笑道:“差不多吧。苍生道,也不若如此。”
  丛苋道:“我明白了。”
  *
  蒲忻澜正沿着一条小溪往住处走,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师伯,师伯!”
  蒲忻澜回头看去,就看见岑子宴一路跑了过来。
  “子宴?你不是在和你师尊侃,呃,结交仙友吗?”蒲忻澜道。
  岑子宴挠了挠头道:“啊,那些人都是冲着师尊去的,没什么意思,我就找了个借口溜了。”
  蒲忻澜笑着道:“你放心吧,等明日放完榜,他们都会冲着你去的。”
  岑子宴并不在乎那些人会冲着谁去,他只是用一双亮堂堂的眼睛看着蒲忻澜,道:“师伯这么相信我吗?”
  蒲忻澜故意调侃他道:“那必须的,我的银子可都投了你和苋儿了,你难道要让我赔本不成?”
  岑子宴摇头道:“我定不会让师伯赔钱的。”
  “哎,听话。”蒲忻澜慈爱地轻轻拍了下岑子宴的头。
  “师伯,这个给你。”岑子宴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
  蒲忻澜接过了荷包,摇了摇问道:“什么?”
  “你打开看看。”岑子宴的语气里带了些许期待。
  蒲忻澜挑了挑眉,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入目是一颗拇指大小的乌金琥珀石,剔透的琥珀石被打磨成了月牙状,月牙中央悬着一滴赤红的血滴子。
  血滴子蒲忻澜隐隐约约可以猜出来是什么,但为何会如此机缘巧合地变成琥珀石他就不是很清楚了,他二指捏起琥珀,抬起手将其对着阳光,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注视着阳光下晶莹澄澈的月牙琥珀,问道:“很精致的琥珀,里面居然不是虫子?”
  岑子宴看着蒲忻澜的侧脸,心怦怦怦地跳动起来,他按了按自己的胸膛,就好像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脏似的,随后他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炼制的护身符,我想把它送给你,让它护你平安。”
  这个回答倒是让人意想不到,蒲忻澜颇为意外地看向岑子宴,就见青年一脸忐忑地看着他,像极了一个等待师父褒奖的小弟子,他失笑道:“你还学会炼器了,这护身符威力如何?”
  岑子宴认真地解释道:“至少可以在危急情况下替师伯挡下致命的伤害。”
  “哦,这么厉害呢。”蒲忻澜的口吻像是在哄孩子,他将琥珀握进了掌心,“那我便收下了,谢谢我的好师侄了。”
  岑子宴听着这样的语气,其实是有些无奈的,他知道蒲忻澜是在逗他玩,但他不想让他把自己当小孩。
  岑子宴跟在蒲忻澜的身边,见他要把月牙琥珀收进荷包,咬了咬唇上前道:“师伯可以把他戴在脖子上。”
  蒲忻澜看了看手中的小月牙,正要说回头找个绳子就挂上,转而就见岑子宴手里攥着根红绳递了过来。
  “这么周到啊。”蒲忻澜停下了脚步,捏着月牙琥珀道,“可是这也没孔呀。”
  “我可以钻。”岑子宴目光殷切地道,说话间已经拿出了一把小锉刀。
  炼制这枚护身符的时候他的确没想过做一些多余的举动,可就在刚刚,他不可抑制地想让这枚他倾注了心血的东西紧紧贴在他的颈间,与他的血脉呼吸相交融。
  蒲忻澜看着岑子宴手中的小锉刀怔愣了一瞬,觉得这种孩子般的把戏幼稚得有些可爱,他不禁笑道:“工具挺齐全啊,呶,那你帮我穿起来吧。”
  “嗯。”岑子宴接过了月牙琥珀,小心又迅速地在上面穿了个孔,既而将红绳也穿了进去,“我帮师伯戴上吧。”
  “也行。”蒲忻澜没什么意见,背过身站到了岑子宴面前。
  为了方便岑子宴系绳,蒲忻澜便微微低下了头,岑子宴看着他露出衣领的一段光洁的后颈,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按了一下他后颈上突出的骨头。
  蒲忻澜一向对这种触感不甚敏感,甚至有点神经大条,他只是歪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干什么毛手毛脚的?”
  “没……没有……”岑子宴惶然一惊,说话都磕巴了,脸上更是瞬间烧了起来,好在蒲忻澜看不见,他屏住呼吸飞快地把月牙琥珀戴在了蒲忻澜的脖子上,后退了两步道,“好了。”
  蒲忻澜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月牙琥珀,倒也满意,他把月牙琥珀塞进了衣服里,对岑子宴道:“不错不错,子宴真是心灵手巧,师伯很喜欢。”
  他这句话有点歧义,岑子宴没过脑子就脱口道:“喜欢……我吗?”
  蒲忻澜抬手拍了拍他的脑门,习惯性地把他当小孩哄:“喜欢这枚护身符,也喜欢你,好不好?”
  虽然知道蒲忻澜不是那个意思,但岑子宴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他木讷地点点头,道:“嗯,我也喜欢师伯。”
  蒲忻澜笑了笑,并没有当一回事:“走吧,回去吗?”
  岑子宴看着蒲忻澜淡然的反应,失常的心跳渐渐偃旗息了鼓,他感到有些郁闷,垂头丧气地应了声“好”。
  晚间,蒲忻澜在屋里摆弄着一些小玩意,喻逍漓敲响了他的房门。
  “师兄,是我。”
  “进,”蒲忻澜含糊道,“没上门闩,直接进。”
  喻逍漓推开了房门就见蒲忻澜席地坐在一地藤条间,嘴里还叼着一截藤条。
  “你这是……做什么呢?”喻逍漓进了厢房,有些无处下脚,只能一边弯腰拾着藤条一边走到了蒲忻澜身边。
  “坐吧,随便坐,”蒲忻澜也不跟他客气,随手在身边扫了一片空地给喻逍漓,“我今天碰见一个孩子,长得可水灵了,我给她做几个藤球玩。”
  喻逍漓在蒲忻澜的身边坐下了,他看着挑拣着藤条的蒲忻澜,从方才捡的一把藤条中抽了一根给他:“妘碧仙子的孩子?”
  “这个正好,”蒲忻澜接过喻逍漓递来的藤条道,“岛上不就这一个小家伙么,应该是吧。”
  喻逍漓道:“我记得那孩子很认生。”
  “是吗?”蒲忻澜想了想道,“我觉得还挺好逗的。”
  喻逍漓给蒲忻澜递着藤条,没有接话,招小孩子喜欢好像是蒲忻澜一项与生俱来的能力,他也一直都很有耐心。
  蒲忻澜手指灵活地穿绕着一根根藤条,很快就编完了一个小藤球,他顺手往旁边一抛,被喻逍漓接在了手里。
  “怎么样,手没生吧?”蒲忻澜问道。
  喻逍漓抛了两下小藤球,笑着道:“还是原来的感觉。”
  “好,下一个。”蒲忻澜伸手去够远处的一根长藤条,倾身的时候月牙琥珀便从衣领里掉了出来。
  喻逍漓注意到了那一晃而过的物什,不由得看向了他胸前:“这是什么?”
  “什么?”蒲忻澜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随口道,“哦,这个啊,你那小徒弟给我的护身符,他自己炼制的法器,真没想到你的小徒弟还有这种本事呢。”
  喻逍漓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从不知道岑子宴炼制护身符的事情:“他给你这个做什么?”
  蒲忻澜手上的动作不停,藤条很快就被绕出了一个圆弧的轮廓:“估计还是因为十多年前那个事吧,托你的福,这孩子孝顺是真孝顺……”
  蒲忻澜听着喻逍漓的语气有些不对,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喻逍漓,忽而笑道:“怎么,你吃醋了?”
  随着蒲忻澜的话音落下,喻逍漓的心遽然在胸腔间重重砸了一下,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蒲忻澜的话是什么意思,顷刻间他只感到他整个胸膛都是酥麻的,以至于他一时没说出话来。
  他这个反应太过反常,懵然的神情也太过明显,一点也不似素来沉稳的玉灵峰长老,蒲忻澜隐隐有些激动,以为自己诈出了一直以来他自以为的秘密。
  足足心慌意乱了好一会,喻逍漓才意识到蒲忻澜说的和自己心里藏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总之他心里像搅了一团乱麻似的难受的厉害。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孩子对你好是应该的,这有什么可吃醋的。”
  蒲忻澜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他只当是喻逍漓不好意思承认,也不打算刨根问底,孩子如果实在不愿意说,他一个当家长的当然要给孩子留够面子。
  蒲忻澜放下了手中的藤条,往喻逍漓身边挪了挪,抬手勾住他的肩膀道:“喻逍漓,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你什么我不知道,你放心,师兄不会笑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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