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师伯,”岑子宴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今年已二十有八,若在人间早已能娶妻生子,我怎么会不懂情爱是什么?”
  岑子宴这番话把蒲忻澜堵的哑口无言,蒲忻澜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仙山上神仙日子过久了,把脑子也一并过糊涂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居然还需要一个孩子来告诉他。
  说到底,若不是他一直把岑子宴当做孩子来看待,他应该也不会什么也察觉不到吧……好吧,他自作孽,喻逍漓不就是个明晃晃的例子吗?
  这对师徒真的不是上天派来收他的吗?
  “我很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我就是喜欢你。”岑子宴赌气似的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还有师伯说的误会,没有什么误会,我少年情窦初开之时,满心满眼便都是你。”
  蒲忻澜:“???”
  “不是,狗蛋……”
  蒲忻澜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岑子宴打断了:“我早已不是狗蛋了,师伯。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孩子看了。”
  我也不敢把你当孩子看了。蒲忻澜心中苦笑。
  岑子宴到底不是喻逍漓,他没办法把对付喻逍漓的那一套拿来对付岑子宴,这孩子平日里看着乖巧又听话,对待感情却出奇的强势,几句话下来完全不给双方留一点退让的余地。
  可是不退也得退啊!这么闹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
  蒲忻澜轻轻叹息,神情凝重地道:“子宴,我不把你当孩子看,然后呢?我是你师伯,你还想离经叛道不成?你这么胡来,你考虑过你师尊吗?”
  岑子宴低下了头,小声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只是喜欢你……”
  蒲忻澜见岑子宴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有些心软,他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子宴,你是长大了,但在师伯眼里,怎么都是孩子,你要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但没关系,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走一些弯路,只要及时迷途知返,就不算是过错。”
  岑子宴抬眼看向蒲忻澜,漆黑的眼瞳仿若一汪深潭,他怔怔地问:“师伯认为我喜欢你是过错?”
  蒲忻澜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你的喜欢不是过错,你喜欢师伯,师伯也不会因此厌恶你,相反,师伯很感谢你的喜欢,但这样的感情有违伦常,你就是不为你师尊想想,你也要为自己想想,是不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因为一时的糊涂就把自己的将来也搭进去了,对不对?”
  岑子宴沉默了很久,他近乎执拗地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蒲忻澜隐隐觉得方才那一番口舌都白费了,他看着岑子宴,语气渐渐淡了下来:“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不要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浪费心思,眼下值得你上心的,是仙盟大会,不是你那粗浅的少年心事。”
  岑子宴一瞬不瞬地盯着蒲忻澜道:“我不求名亦不求利,我只求你。”
  “岑子宴!”蒲忻澜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道,“我说了那么多你都当耳旁风是吧?你犯的哪门子的糊涂?你……”
  蒲忻澜话未说完,岑子宴“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把他惊得一时失了语。
  又来?!
  岑子宴倔强地望着他道:“子宴大逆不道,冒犯了师伯,要打要骂子宴随您处置,但子宴不觉得自己糊涂,子宴也不觉得喜欢你有什么错,什么天道伦常的,我不认。”
  听到如此胆大妄为的话语,蒲忻澜瞬间感到一阵气短,他的手攥住了桌沿,因太过用力手背上暴起了青筋,他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这么跟他对着干。
  他缓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开口时嗓音都有点哑了:“是因为当年破庙里那一劫?”
  岑子宴道:“是也不是。”
  蒲忻澜用指节抵住自己的眉心,用力按了按:“你难道要让我后悔当初捡你上山吗?”
  岑子宴抿着唇不说话。
  “好,伦常你不认,那二十年养育之恩你认不认?”蒲忻澜神情淡漠地看着岑子宴道,“师尊的谆谆教诲你认不认?你到底有何舍不下,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似的?”
  岑子宴看到蒲忻澜这般神情,终于慌了神,他拉住蒲忻澜的衣袍,红了眼眶:“师伯,可是你当初说你可以接受的,为何我就不行?”
  蒲忻澜大为震惊,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同岑子宴聊过这些,他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岑子宴的神情顿时变得委屈又难过:“你就是说过……你对师姐他们就很好……”
  蒲忻澜想起来了,他好像是和岑子宴说过类似的话,但他们师姐弟师兄妹之间的荒唐事,至少人家没差辈啊!
  他承认这也不是差辈不差辈的问题,毕竟他当初脑残随便给人拉郎配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只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自己迈不过这个坎而已。
  “唉,你别哭……”蒲忻澜向来吃软不吃硬,岑子宴一服软,他也强硬不起来了,“这件事本来也不在于我接不接受,你明白吗子宴,你叫了我十八年师伯,你就是长成八尺壮汉,在我眼里也是孩子,这个我改变不了,所以我真的没办法喜欢你。”
  “那我不叫你师伯了……”岑子宴带着哭腔道。
  蒲忻澜叹了口气,他扶住岑子宴的胳膊,轻声道:“先起来吧。”
  岑子宴固执地没动身,他仍然攥着蒲忻澜的衣角,仰着脸看着他道:“是不是你不把我当孩子看了,你就能喜欢我一点点?”
  蒲忻澜并没有给他希望:“但你知道这不可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岑子宴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光。
  “那你便试试吧。”蒲忻澜略感疲惫地道,他不想再跟他做一些无谓的争执了,“你起不起?你不起我走了。”
  岑子宴只好松开他的衣角,委屈巴巴地站起了身。
  蒲忻澜干坐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拽着脖子上的红绳,把月牙琥珀拎了出来。
  岑子宴一惊,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他失声道:“师伯!”
  蒲忻澜不为所动地将月牙琥珀摘了下来,拿在手里道:“这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会带在身上的,但不会再挂在脖子上。”
  “师伯当真这般无情?”岑子宴强压着哭腔,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对于这样的控诉,蒲忻澜感到十分不解,他又没有说不要了,只是换个地方而已,怎么就和“无情”扯上关系了?
  但蒲忻澜脾气拧起来的时候也倔,他的耐心即将告罄,也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了,他把月牙琥珀往前一递,道:“你再这样我还给你了。”
  岑子宴的眼眶被噙着的泪水蜇得很红,他忍着眼泪抽了一下鼻子,闪烁的眸光就那么盯着蒲忻澜,眼神像是悲伤又像是不甘,而后他一抹滑出眼眶的泪珠,转身跑下了亭子。
  “哎……子宴……”蒲忻澜叫了一声,但岑子宴已经跑出了院子,“这孩子……”
  蒲忻澜看着掌心精致的月牙琥珀,心中五味杂陈,要说岑子宴和喻逍漓像吧,这师徒二人是一脉相承的爱掉眼泪,要说不像吧,这徒弟明显比师尊叛逆多了,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八精生倔驴蛋,这就是传承。
  蒲忻澜托住下巴,惆怅地望着院子里的一棵参天古树,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操过心了,想当年他日子最难过的那段时日,也没整日愁思挂过脸,如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在他操心操得昏昏欲睡之时,喻逍漓走了过来,他抬眼看去,发现这家伙脸色不太好看,像是憋着气。
  “真是,如丧考批,”蒲忻澜神情淡淡,嘴巴却十分不着调,“怎么?是不是偷听我说话了?”
  喻逍漓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道:“听了一点。”
  蒲忻澜继续看古树,恹恹地道:“你是他师尊,我问问你,你养的徒弟怎么一个比一个死心眼?”
  喻逍漓把手放到了桌面上捏成了拳,他道:“此事我也有错,没能及时察觉。”
  “得了吧,”蒲忻澜撇了他一眼道,“他若是没喝那假酒,你能知道他藏着这层心思?还有你,你心眼子也不比你徒弟好多少。要我说,有过之,无不及。”
  喻逍漓咳了一声道:“我毕竟是他们的师尊。”
  蒲忻澜投去了一道鄙夷的目光:“我是在夸你吗?”
  “我找时间和他谈谈。”喻逍漓看着蒲忻澜,观察着他的神情。
  蒲忻澜没什么意见,这种事情如果他无法善了,只能师尊来管,他打了个哈欠道:“等仙盟大会结束以后吧,这就要到最后的对决了,还是别让孩子分心了。”
  “也好。”喻逍漓道,“师兄若是困了,就去睡一会吧?”
  蒲忻澜站了起来:“我看我是离开仙山太久了,最近总是觉得精神不太好。”
  喻逍漓跟着站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扶住了蒲忻澜的手肘,垂眸道:“过几日仙盟大会结束,师兄跟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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