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岑子宴闻言便蹲下身,想从喻逍漓的怀中接过蒲忻澜,喻逍漓没有说什么,任由岑子宴将蒲忻澜揽到了自己的怀里,只是蒲忻澜的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怎么都不放。
  喻逍漓轻轻地抚着蒲忻澜的手背,说话的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哄小孩:“没事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别怕,没事了师兄……”
  些许是喻逍漓的哄慰声起了作用,蒲忻澜慢慢放开了手,岑子宴即刻将蒲忻澜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了起来,快步走向了床榻,他将人安放在床上,仔细地探了一遍蒲忻澜的脉象,又检查了他的身体,提了一天一宿的心这才落到实处。
  “师尊,您真的没事吗?这地上为何这么多血迹?”
  岑子宴听到丛苋忧心忡忡的声音,想了想还是折返到了喻逍漓的身边。
  丛苋和沈令青一左一右将喻逍漓扶了起来,喻逍漓看起来很虚弱,在两人的搀扶下都有点站不稳,他缓了好一会,摊开了自己的右掌,一道横贯了整个掌心的狰狞裂口出现在几人眼前,裂口虽已不再流血,上面却还沾染着斑斑血迹。
  岑子宴皱眉道:“这是……”
  只一瞬喻逍漓便握住了手掌,坦然道:“只是放了点血列了个阵,不妨事,一会去调个息便好。”
  几人看着满地的鲜血,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丛苋默了默,斟酌着问道:“师尊是在这里调息,还是……”
  “我回东厢房,你们在这好好照顾师伯。”喻逍漓嘱托道,“哦对了,待天明以后,去和掌门他们说一声你们师伯已经没事了,不好叫他们担心。”
  江意迟应道:“放心吧,师尊,你且安心疗伤,这里有我们。”
  沈令青点了点头,道:“师尊,可需要我为您护法?”
  喻逍漓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蒲忻澜,道:“不用,一点小伤无需挂心。”
  沈令白见喻逍漓要走,赶忙上前背对着他半蹲了下来,道:“师尊,我背你吧。”
  喻逍漓微微一愣,抬手拍了一下沈令白的头,笑骂道:“为师还没到这种程度,你要是实在闲的便把师伯的房间收拾收拾。”
  沈令白揉着后脑勺道:“是,师尊,您不说我也会收拾的。”
  喻逍漓道:“好了,也不用扶我,我有事自会叫你们,放心好了。”
  言罢,喻逍漓便离开了厢房,几个弟子见他步履还算平稳,虽然忧心但也没再说什么。
  *
  蒲忻澜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梦魇,醒来时他惊了一身冷汗。
  “不要!”
  “师伯?师伯你醒了!”
  蒲忻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乍然苏醒他的眼瞳一时无法聚焦,眼前模糊不堪,直到有人扶起他喂他喝了点温水,他的视线才渐渐清明,感知也慢慢回到了身体里。
  他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一场大梦比他过了半生还要累。
  他靠坐在床头,抬眸看向了守在床边的人,声音虚弱地道:“子宴……”
  岑子宴看着蒲忻澜,一脸自责地道:“师伯,对不起……”
  蒲忻澜轻声问:“为何道歉?”
  岑子宴摇了摇头。
  蒲忻澜心中有诸多疑虑,但他没有立即询问,而是看了一眼透着天光的窗扉,道:“几时了?”
  岑子宴道:“未初,师伯已经昏睡一天一宿了。”
  蒲忻澜咳了两声道:“怎么那么久……逍漓呢?他怎么样?可有事?”
  岑子宴看了一眼别处,才重新将目光移回来,像是有些不豫:“昨夜我寻来解药,师伯毒解之后,师尊便回房调息去了。”
  蒲忻澜追问道:“那你师尊可有受伤?”
  岑子宴的拇指捏着指关节,沉着气道:“应是受了些内伤,辰时师姐去看过,没有什么异样,师尊修为深厚,应很快便能痊愈,师伯不必担心。”
  蒲忻澜松了一口气,他扶着额头道:“那便好……真是吓死我了……”
  岑子宴观察蒲忻澜的神色,小心地问道:“师伯方才,可是做噩梦了?”
  蒲忻澜低垂着眉眼道:“倒称不上噩梦,只是一些陈年旧事。”
  岑子宴压低了声音,让嗓音听起来沉缓悦耳,他试探着问:“陈年旧事?”
  蒲忻澜并未察觉到岑子宴眼神中透露的些许危险之意,他在岑子宴那略带蛊惑的声音中缓缓开口道:“记不清多少年了,那时候我和逍漓一起在仙山学艺,只是他师从玉灵峰长老,我在万相峰,上山后我就很少能见到他了……”
  “我说这些做什么……”蒲忻澜闭着眼睛按了按太阳穴,“没什么要紧的。”
  岑子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立马抬手替蒲忻澜按揉额角的穴位,抬高了嗓音道:“我来帮师伯。”
  蒲忻澜皱了皱眉,有什么东西从心头一闪而过,他想抓却抓不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阵怪异之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看向岑子宴:“你……”
  岑子宴神色自然地道:“怎么了师伯?”
  蒲忻澜默然摇了下头,他拂开了岑子宴的手,忽而想起了什么,随即拨开后颈的头发,侧过身背对着岑子宴道:“你帮我看一下我脖子后面有什么?”
  闻言,岑子宴的目光随之落向蒲忻澜光洁的后颈,他强忍住了想碰一碰的冲动,道:“师伯的后颈白净光滑,什么都没有,很好看。”
  蒲忻澜顿时一梗,他猛地放下长发捂住后颈,回过身瞪着岑子宴道:“岑子宴你胆儿肥了是不是,敢对师伯出言不逊?”
  岑子宴笑了一声道:“何为出言不逊?实话实说也不行吗?”
  蒲忻澜不想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他现在很奇怪,怎么会什么都没有,他那时明明感到后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难不成那只是他受靥蝶毒侵扰以至神志不清的错觉?
  岑子宴见蒲忻澜不答话,勾起的唇角慢慢放了下来,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道:“师伯,你可知师尊对你有意?”
  “嗯?”蒲忻澜茫然了一瞬,既而抬眼看向岑子宴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岑子宴一瞬不瞬地盯着蒲忻澜道:“师尊待你很好。”
  蒲忻澜隐隐觉得昨晚他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岑子宴这表情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但他又不能明着问,只好旁敲侧击地道:“他昨天是做什么了吗?”
  岑子宴答非所问道:“好得不同寻常。”
  这种略带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让蒲忻澜很不舒服,尤其是岑子宴看他的眼神,有一种毒蛇看猎物的压迫感,陌生又诡异,与从前小白兔似的岑子宴相去甚远,他不由得蹙紧了眉峰,语气有些不耐道:“你想说什么?”
  岑子宴将蒲忻澜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垂了垂眼眸,却没有掩去神色,像是铁了心地要对蒲忻澜展现自己恶劣的一面:“我想说,你知道师尊喜欢你吗?”
  蒲忻澜真心怀疑岑子宴是不是吃错药了,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岑子宴并不理会蒲忻澜,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会接受师尊吗?你愿意接受师尊还是……接受我?”
  “岑子宴!”听着岑子宴愈发不像话的言语,蒲忻澜感到一阵火大,许是刚刚毒解,体内残余毒素未清,他只觉自己这一声喊过之后胸口都是疼的。
  “你再这么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出去!”蒲忻澜指着门口冷冷地道。
  “师伯,你如此抵触这件事,是因你我身分之悬殊吗?”岑子宴无视了蒲忻澜的怒火,他语气平静,可听来却有些咄咄逼人,“如若我离开师门,脱去玉灵君之徒、你之师侄这层身份,你是不是就能……”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响彻厢房,这一巴掌力道不轻,岑子宴的头偏到了一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无根清晰的指痕。
  蒲忻澜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掌心震得发麻,可想而知这一巴掌打在脸上该有多疼,他打过之后就后悔了,看着岑子宴红了一片的脸颊,满腔怒火只剩下心疼,但打出去的巴掌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混账东西,你眼里就只有这些狗屁的情爱吗?找不到道侣你就活不下去是吧?”
  岑子宴眼睫一眨,一颗硕大的泪珠便低落下去,他小声道:“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蒲忻澜是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岑子宴眼泪一落,他就立刻自责愧疚涌上心头,暗骂自己怎么跟一个孩子计较,但他面上仍不为所动,道:“你若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不用你离开师门,我自会离开仙山。”
  蒲忻澜说这话就是吓唬人的,但岑子宴显然是被唬住了,他捂着脸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蒲忻澜,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蒲忻澜被他哭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一边拿下岑子宴的手一边哄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师伯太冲动了,师伯不该打你,来给我看看,肿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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