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个手下谄媚地道:“老大,这娃娃长得跟小女娃一样水灵,要是扮成女娃,价钱指定能翻倍。”
男人投去赞许的表情:“这主意不错。”
眼看着男人要走,蒲素扑上前去抱住男人的脚又啃又咬:“放开年年!不准走!不准你们卖年年!放开!”
“小畜生赶紧给爷滚开!”男人不耐烦地一脚踹在了蒲素的胸口,直把蒲素踹了三尺远。
“阿素哥哥!你放开我!不要打阿素哥哥!”喻年挣扎着道。
蒲素一个停顿也不打地爬起来又扑了上去,哭喊道:“求求你!把年年还给我!求求你!”
男人几次把蒲素踢开,不论踢的多远,蒲素都一刻不停地扑上来,男人的耐心终于告罄,一把抽出了大刀。
“我给你钱,我给你钱好不好,你把年年还给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蒲素拽着男人的衣摆苦苦哀求道。
男人来了兴趣:“哦?你能有多少钱?”
蒲素连滚带爬地跑到树下,疯了一般地徒手挖土,那群人就那么看着他把十指都挖出了血,哄笑不断。
蒲素挖出了黑箱子,抱到男人面前,打开给男人看:“全部都给你,你把年年还给我,求求你了。”
“老大,这么多钱,够卖好几个这样的娃娃了。”
男人瞬间喜上眉梢,他“啪”地踩上黑箱子,连同蒲素的手一起碾在脚下:“真的都给我?你就不怕我先杀了你,再拿了你的钱和你弟弟?”
蒲素苍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真没意思。”
男人再一次一脚踢开蒲素,拿起黑箱子,走之前将喻年随手扔在了地上。
“看你这么手足情深,老子就当回好人,卖给你好了。我们走。”
蒲素爬到喻年身边,一把将小人儿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
他明明怕得要死,连声线都稳不住了,却还是安慰喻年道:“没事了,没事了,哥哥保护你,没事的,都没事的……”
“哥哥……你应该把我卖了……我不值那么多钱……”喻年哽咽着道。
“你这个蠢蛋,听哥的话,以后不许说这种话。”蒲素先囫囵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再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喻年的脸,“我们现在就走,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喻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蒲素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迅速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喻年连夜离开了永安镇。
后来他们听说,那一夜半个蒲家村都遭了盗贼的洗劫,死伤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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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尘世蜉蝣(二)
蒲素和喻年走了几十里路,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当初蒲素从黑箱子里拿出的几块碎银已经快花尽了,两人没有办法再继续向前走,只能在这座小城落了脚。
两人和一群乞丐挤在一个破庙里,兴许是见他们都是小孩子,入冬之后天气渐寒,乞丐们便慷慨地分给了他们一个勉强能避风的小角落。
“饿了吗?”蒲素裹紧喻年身上的衣服,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喻年摇了摇头,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
“你在这里等哥哥,我去外面买些吃的。”蒲素把包袱塞到喻年的怀里。
“我要和你一起。”喻年拉着蒲素的袖子道。
蒲素轻声道:“那可不成,你如果也走了,别人把我们的位置占了怎么办,你留在这里,我很快回来,好不好?”
喻年犹豫着点了点头,道:“那哥哥你要快点回来,我害怕。”
“好。”蒲素揉揉喻年的头,飞快地跑出了破庙。
他流连在香气四溢的街道上,每路过一个食肆都要咽一次口水,最后他停在了一个烧饼铺前,掏出了一个铜板,羞赧地问:“老板,我可以只买半个烧饼吗?”
烧饼铺的老板是一个和气的中年男人,他看着窘迫的小少年,笑着道:“可以,稍等啊。”
老板包了两个烧饼,递给了蒲素。
蒲素连连摆手道:“我、我我只要半个,我没有那么多钱……”
老板道:“我看着你面生,可是从外地来,来者便是客,这是我请客人吃的。”
蒲素愣愣地接过烧饼,红着眼眶道谢:“谢谢,谢谢您,您真是好人。”
老板慈祥地道:“不用客气,以后常来啊。”
蒲素再次鞠躬道谢,抱着烧饼以最快速度回到了破庙。
“年年,年年,我回来了。”蒲素跑到喻年身边,先掰了半个烧饼给他,然后把剩下的烧饼都塞进了包袱里。
喻年看着蒲素什么都没留,不由得问道:“哥哥,你不吃吗?”
蒲素抱起水壶喝了口水,道:“我现在不饿,可以明天再吃。”
喻年把手中的烧饼递到了蒲素嘴边:“哥哥先吃。”
蒲素连忙推开他的手,故意板着脸道:“我肚子可没叫,你快点吃听见没有,你可是我买来的,你要是饿死了,我那些钱不是白花了,你吃吧,赶紧的。”
喻年鼻子一抽,噙着眼泪咬起了烧饼,他寻求安慰似的往蒲素的身边挪,最后抽抽嗒嗒地靠到了蒲素的身上。
蒲素别无他法,只能将小人儿搂进怀里。
为了转移喻年的注意力,不让他再掉眼泪,蒲素玩笑似的道:“那些钱其实是我爹攒来给我娶媳妇用的,现在好了,全部都用来买你了。”
喻年抬头看向蒲素,想了想道:“那我以后给哥哥当媳妇。”
蒲素“噗”的一声笑开了,他点了下喻年的额头,道:“想什么呢,你真当自己是小妹妹啊。”
喻年似懂非懂地道:“媳妇是什么?”
蒲素也说不清楚,他还没开口,旁边一个躺在墙根睡觉的乞丐忽然接话道:“媳妇就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的人呐。”
喻年拉住蒲素的衣襟,认真地道:“那我要当哥哥的媳妇,我要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乞丐醉话连篇地道:“孺子……可教也。”
蒲素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通,毕竟他连情窦初开的年纪都没到,完全理解不了这些问题,最后他只能道:“那你得先保证自己不会被饿死,然后才能当我的媳妇,是不是?”
喻年连连点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饼来。
直到这一年年底,蒲素也才刚刚十二岁。
刚满十二岁的少年,为了自己和弟弟能够活下去,拿着比别人少一半的工钱给人当苦力,就连这份活计,都是他苦求而来的。
世道如此,能活下来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大雪纷飞的隆冬要比想象中的难熬,入冬不久喻年便病下了,没钱看病只能硬抗,破庙里有许多小乞丐抵不过冬天的严寒,一个又一个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个寒冷的冬夜。
无数个冬夜里,蒲素抱着发热不止的喻年窝在墙角,一遍又一遍地祈求上苍垂怜,可是上苍听不见他渺小的声音,也听不见破庙里任何一个卑贱之人的声音。
什么是苦难?蒲素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只想让喻年活下去。
只有喻年活下去,他才能活下去。
他比谁都清楚,不是喻年在依靠他,而是他在依靠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否则,他恐怕连蒲家村都走不出去。
没钱看病,他就去医馆偷看药方,偷偷辨认每种药材,被发现也只不过是被撵出去,最多再被打一顿,这一切他都能忍。他在医馆的渣斗里捡药渣,自己去山里采草药,他使尽浑身解数,把能找到的草药都用在了喻年的身上,喻年也很争气,在蒲素的执着下,终于熬过了隆冬。
“阿素哥哥,我会不会死?”
“年年怎么会死呢,有哥哥在,你永远都不会死。”
“年年不要死,年年要永远和阿素哥哥在一起。”
“好,年年好好的,哥哥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一句承诺,喻年在还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就偷偷藏进了心里,再也没有忘记过。
开春以后,日子好过了些许,喻年有时候会背着蒲素偷偷地跟着乞丐们上街乞讨,不过被蒲素知道后总是免不了一顿臭骂,这个时候他通常都默不作声,然后“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他知道他的阿素哥哥会心疼,他一哭他总拿他没办法。
两个孩子在市井间摸爬滚打着相依为命,在盛世里偷生,在繁华里苟且,他们那么努力地活着,可还是被人随随便便地一脚踢碎了。
那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黄昏,蒲素在回破庙必经的小巷子里听到一阵呼喊,他当时就变了脸色,他知道喻年每天傍晚都会在那里等他。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阿素哥哥!”
“什么阿素哥哥阿荤哥哥,你哥哥不要你了。”
“你滚开!哥哥才不会不要我!滚开!”
“小崽子,我是为你好,你这样的,说不定有人把你买回家当养子,到时候还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留在这里拖累你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