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抬眼看向站在窗边背靠着窗扇的蒲忻澜,朦胧不清的天光笼在他的身上,让他的周身仿佛都在发着光,他身穿一件茶白色衣袍站在光里,整个人都恍然带了点神性,乍然之间,他虚幻的身影与这座暗澹昏沉的魔族宫殿格格不入。
这幅画面刺痛了岑子宴的双眼,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拉到一边关上了窗户。
蒲忻澜被拉了一个趔趄,他甩开岑子宴的手,不明所以地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这种时候,蒲忻澜还是忍不住地想护短,但岑子宴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护不起来了。
岑子宴道:“玉灵君。”
听到这个称呼,蒲忻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道:“逍漓他,找来了?”
岑子宴抿了抿唇,笑了一声道:“师伯放心,师尊进不来。”
蒲忻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了默问道:“你们谁先动的手?”
岑子宴道:“师尊。”
“你还手了?”蒲忻澜又问。
蒲忻澜明显的袒护语气,令岑子宴感到一阵委屈,他反问道:“不能还手吗?”
“我只是……”蒲忻澜别开脸,避开了岑子宴的眼神,“不想你们因为我受伤。”
“我……”岑子宴心头一软,瞬间没了计较,“只是打了一架,我没有伤到师尊,但是师尊抽了我几鞭子。”
蒲忻澜看了他一眼,道:“戒鞭抽的吧。”
岑子宴点了下头:“嗯,师尊有气,我也明白,是我有愧于师恩,理应受得。”
蒲忻澜了解喻逍漓的性子,知道喻逍漓虽然看起来严厉,但对徒弟一向宽容,甚至是纵容,要不然也养不出江意迟和沈令白、沈令青这仨混子徒弟,因此如若不是岑子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喻逍漓应该不会真的对自己的小徒弟动手,而且既然动用的是戒鞭,那就说明在喻逍漓的心里,还是拿岑子宴当徒弟的。
其实看到岑子宴身上的伤口为戒鞭所伤,蒲忻澜心中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真怕两个人都翻脸不认人,那对他来说真的是罪过。
“你这话说的不错,不论你前身是谁,你师尊都尽心尽力地教养了你二十年,”蒲忻澜道,“你搞这么一出‘仙身换魔骨’,说严重点和叛出师门没什么两样,你师尊只抽了你几鞭子已经是便宜你了。”
岑子宴没有反驳,老老实实低头认了错:“是,师伯教训的是。”
蒲忻澜叹了口气,还是关心了一句:“戒鞭的伤口需要上药,你去处理一下吧。”
岑子宴笑了笑道:“师伯这是关心我?”
蒲忻澜看岑子宴这模样就预感这家伙可能想要蹬鼻子上脸,他立刻否认道:“顺嘴的事,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好,我就当阿澜是在关心我了,”岑子宴弯着眉眼道,“那现在,我们试婚服吧。”
蒲忻澜想也没想就拒绝道:“我不试,要试你自己试去。”
“阿澜,如果你不想亲自穿……”岑子宴弯腰牵起蒲忻澜的手道:“我可以替阿澜换上。”
蒲忻澜实在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把威胁人的话说出一副温文尔雅的语气,就好像这位魔尊大人是在请人而非在强迫人,他如果不同意那就是不识好歹地不领情?
但蒲忻澜很清楚岑子宴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说到做到,而他根本就无法反抗。
蒲忻澜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岑子宴道:“一定要如此吗?”
岑子宴避重就轻道:“阿澜,只有试了才知道合不合身,哪里有问题的话好及时更改,我想让你以最美的模样与我完婚,所以婚服不能有一点瑕疵。”
“听话,阿澜,”岑子宴抬手扯开了蒲忻澜腰间的系带,“我帮你脱吧。”
系带瞬间委地,蒲忻澜一把拢住敞开的衣襟连退两步,不可置信地瞪着岑子宴道:“岑子宴!你太放肆了!”
“你胸前有道疤,我知道,”岑子宴走上前道,“师伯以前还让我看,你不记得了吗?”
“谁知道你那时候就包藏祸心,”面对岑子宴的逼近,蒲忻澜只能窝囊地后退,“你别过来了,我试还不行吗?”
“那可不行,这婚服繁重,师伯一个人恐怕穿不上,还是得我来。”岑子宴猛地跨了一大步抓住了蒲忻澜的手腕,“阿澜,我是觊觎你良久,但也不是卑劣之徒,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真是活到头了,这辈子还能听到有人跟我说这种话,”蒲忻澜真想把面前这个恬不知耻的魔头一脑袋擂到墙上,“别跟我卖巧装乖了,都是男人,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蒲忻澜一句话戳中了岑子宴的心思,他一个转身把人抵在了一旁的柱子上,低垂着眸道:“那师伯想让我怎么办?”
“若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岑子宴低下头,几乎是贴着蒲忻澜的双唇道,“师伯会如何?”
蒲忻澜差点又一巴掌打出去,他忍了又忍,拉起衣襟挡住了自己的嘴道:“你也知道是不该做的事?那你……”
岑子宴没等蒲忻澜把话说完,他看着衣襟下一张一翕的唇,情不自禁地贴了上去,虽然隔着一层绸布,却也能感受到衣襟之下的柔软,这触碰刺激着他的感官,他很想就此沉沦,但蒲忻澜重重地推开了他。
“你真是疯了!”蒲忻澜已经扬起了手,但看到岑子宴一身的伤,最终也没能落下去。
“为什么师尊可以亲你,我就不行?”岑子宴不解地控诉道,他感到很难过,心口更是憋闷。
这是什么单纯又天真的蠢问题?!蒲忻澜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给我滚出去!”蒲忻澜恼羞成怒地指着殿门的方向道。
岑子宴眯了眯眼眸,道:“师伯怕不是忘了,这是我的地方。”
“好,”蒲忻澜懒得跟他掰扯,弯腰捡起系带抬步便走,“你不滚我滚。”
他潦草地系上了系带,几步便行至了殿门处,随后就被铁链扯住了脚踝,他看都没看一眼,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抬起脚,似乎想用蛮力将铁链扯断,铁链因此“哗哗”直响,他的脚踝处很快便被磨出了一圈血印。
“蒲忻澜!”
岑子宴捏起了拳又放下,快步走到蒲忻澜身前,直接扣住他的双腕拦腰将他扛了起来。
蒲忻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岑子宴的肩膀顶着他的胃让他一阵恶心,他抬起胳膊狠狠地锤在了岑子宴的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可见力道不轻,岑子宴却连吭都没吭一声。
蒲忻澜泄愤似的连锤了好几下,怒骂道:“岑荻!王八蛋!混账东西!我要吐了!”
岑子宴一直走到床边才将人放下来,他刚把蒲忻澜放到床边坐好,就遭到蒲忻澜横来一拳,他当然能躲开,但他还是任蒲忻澜对着他的脸出了口气。
蒲忻澜打了这一拳就安静下来,皱着眉看着他道:“你到底犯的哪门子的病?”
岑子宴抓住蒲忻澜受伤的脚踝,用灵力给他疗伤,他闷闷地道:“试婚服。”
蒲忻澜:“……”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解开禁制?成婚前还是成后?”蒲忻澜忽然开口问道。
“成婚时。”岑子宴道,“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重获新生。”
蒲忻澜依旧蹙着眉道:“你是认真的?”
岑子宴抬头看着蒲忻澜固执地道:“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蒲忻澜的神情慢慢淡了下来,变得平静无波:“你对这个禁术了解多少?”
“师伯不必质疑我,我有把握。”岑子宴用赌气的口吻道。
蒲忻澜静静地看着他,蓦地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他泛红的脸。
岑子宴身形倏然一顿,眼睛里透露出几分欣喜。
“岑子宴,我最后再问一次,”蒲忻澜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定要这么做?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岑子宴反问道:“难道师伯不想解开这层枷锁吗?”
蒲忻澜没有回答,岑子宴深情地看着他道:“阿澜,我是在帮你解脱,没有了这些牵制,你就自由了,仙山再也困不住你了。”
“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蒲忻澜一语道破了他话语中暗藏的龃龉,“就像你不允许婚服有瑕疵,你要在大婚之日昭告天下我归属于你,所以你也不允许我的身上有其他人的印记。”
“可是这有错吗?”岑子宴的面色有些许阴沉,“阿澜,我不想像师尊那样,人在身边时不懂得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我想要的,我无论如何都要握在手里。”
“子宴,你可知有一个词叫做,”蒲忻澜道,“物极必反。”
岑子宴抱住蒲忻澜的腰道:“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你总会明白我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一个。”
蒲忻澜没有推开他,只是看了看紧闭的窗户和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殿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闭上眼睛道:“既如此,我便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