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若非如此,你以为九重坊会置之不理?”
  岑子宴沉默地看着他,眼眸中翻涌着数不尽的情绪,仿佛下一刻就要决堤既而将他淹没。
  “子宴,”蒲忻澜温柔地看着他,“我不希望你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他言尽于此,不再开口,蹲下身把玄纁婚服捡了起来,放到了石桌上叠放整齐。
  足有一盏茶的工夫,蒲忻澜再度看向岑子宴,轻声道:“和离否?”
  岑子宴深深地凝视着蒲忻澜,忽然感到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心中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似乎正在动摇。他明明最不想伤害的就是蒲忻澜,可他做的事情却无一不在伤害蒲忻澜,他的坚持真的是对的吗?
  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一呼一吸都很痛苦,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他不是在向谁妥协,他只是不想再辜负蒲忻澜的温柔。
  他的阿澜,从来都是一个温柔又耐心的人,他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呢?
  “和离。”
  然后就在蒲忻澜刚刚铺开一张纸时,遽然刮起的狂风直接吹散了六角亭外的结界,将那张宣纸卷上了天。
  “魔尊大人,你可真好糊弄,这若是真和离了,人你可就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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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情根
  一个人影裹着风雪出现在玉灵峰的上空,正是魔君关烨。
  在所有人有动作之前,丛苋已经祭出长剑破风刺向关烨。
  “小丫头,你这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关烨一边不慌不忙地拔出长刀,一边轻浮地笑道。
  “闭上你的狗嘴。”丛苋眉眼冷厉,手中长剑悍然绞碎了漫天风雪,如虹剑势直逼关烨而去!
  与此同时,沈令白和沈令青一个闪身跃上高空,灵剑已然出销,霎时剑光乱影铺陈,一张遮天蔽日的剑网顷刻成形,兜头就向关烨压了下去!
  瞬息之间,江意迟翻掌为印,在剑网成形的那一刻隔空拍了出去,符文繁复的法印如怒然盛放的烟火一般倾天张盖,庞然而落,强势又霸道地朝关烨倾轧而下!
  一时四面夹击,关烨根本躲闪不及,直接被浮华纷呈的灵光剑芒轰然压进了院子里,“嘭!”的一声激起了千层雪沫,砸出了一个足有一丈见方的雪坑!
  细密的剑网顺势收缩,缚绳一般紧紧缠绕在了关烨的身上,法印在同一时刻直直盖下,将关烨死死地压在了雪坑中动弹不得。
  “四个打一个,诸位仙君可真卑鄙啊。”关烨虽然被压在地上,面上却也没有显现出多少恼意,他甚至算得上是从容淡定,慢条斯理地坐起了身。
  然而他还没坐稳,一把长剑贴着他的侧颈就“当”的一声钉进了地里,凛冽的剑气铺面刮来,他眼前一花,人已经被狠狠掼在了地上,剑刃虽没有伤到他脖颈上的要害,却也毫不手软地在他的脖子上割开了一道鲜血直流的口子,血液顺着剑刃淌了一地。
  “那也不及你背地里给人下毒卑鄙。”丛苋面无表情地道。
  “这一剑,可是为修竹君报的仇?”关烨瞟了一眼颈侧的长剑,神情依旧春风和煦。
  “再废话我就宰了你。”丛苋手腕一压,剑刃便朝着关烨颈侧的皮肉里陷了一寸。
  “好好好,不废话,你先把剑拿开点成不,”关烨没什么诚意地道,“总不能让我躺着跟人说话,多少不太好看,你说是不是?”
  “这里没人想听你说话,”喻逍漓走到雪坑边,居高临下地乜着关烨,“若非你在子宴背后煽风点火,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玉灵君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关烨道,“虽说当初请尊上回归魔界,我们的确使了点手段,但魔尊何许人也,他如果不想,谁又敢忤逆尊上呢?”
  他这话说的半真不假,即便几人心中都自有考量,却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想下去。
  趁丛苋愣神之际,关烨迅速偏开头避开了她的剑锋,别扭地挪动着被束缚的身体重新坐了起来,在她皱着眉又一剑斩来时,能屈能伸地服软道:“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关某甘拜下风,女侠饶命。”
  丛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关烨扬了扬唇角,看向岑子宴道:“尊上,你可想清楚了,心爱之人就这么拱手让人,可不是你岑荻的作风。”
  “你是魔族老妈子吗?咸吃萝卜淡□□娘的心!”江意迟忍不住骂了一句,“旁人的婚事用得着你过问?管天管地管人脱裤子放屁!”
  沈令白咕哝了一句:“好糙的话。”
  沈令青白了他一眼:“……”
  “我当然没有那么闲,只是历任魔尊向来只有野心没有软肋,倘若非常不巧的有了软肋……”关烨的目光忽然变得阴寒至极,他冷笑了一声道,“要么锁在身边让人没有趁人之危的机会,要么就——直接毁了。”
  “如果魔尊又碰巧优柔寡断,我自然得为了魔族的以后着想,督促魔尊解决麻烦。”
  “尊上,你想怎么选?”关烨这句话虽是对着岑子宴说的,目光却落在六角亭中蒲忻澜的身上。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一直没有动静的蒲忻澜十分不对劲。
  只见蒲忻澜站在石桌旁。双手撑着桌沿,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他的一只手里还握着毛笔,从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可以看出,他似乎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紧接着那支毛笔毫无征兆地在他的手中断成了两截,“啪嗒”两声掉落在地,而毛笔的断折处,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抬手去拿酒壶,微微颤抖的指尖在碰到壶柄之时,原本还有些温热的酒壶瞬间便结上了白霜,但他还是拎着酒壶倒了杯酒,端到了唇边,只是那酒尚未入喉便已成冰,只剩下似有若无的酒香萦绕在鼻尖,而他已经快没有知觉了,连酒盏什么时候脱手掉到了石桌上碎成了几瓣都没感觉到。
  “师兄!”
  蒲忻澜感到自己僵硬的快要站不住了,更准确地说他是想蜷缩起来,在极致的寒冷下,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找个合适的姿势躺地上,先被喻逍漓抱进了怀里,骤然包裹而来的温暖让他稍稍恢复了点理智,他呼了一口气白气,道:“别做傻事。”
  喻逍漓半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哆嗦不止的蒲忻澜,将他冰凉的双手拢进了掌心,他没有理会蒲忻澜的话,面色阴沉地看着关烨道:“你做了什么?”
  “玉灵君不该问我做了什么,应该问问您的好徒弟做了什么,”关烨顿了顿,正想卖个关子就见丛苋的剑芒一闪,于是老老实实道,“当初靥蝶毒的解药,我可在修竹君到魔界之后全部都给了子宴兄,至于子宴兄有没有为修竹君清除余毒,我想现在答案已然明了。”
  “岑子宴!解药!”喻逍漓目光转向岑子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我……”岑子宴看着喻逍漓怀中的蒲忻澜,深吸了一口气道,“毁了。”
  “你!”如果不是怀抱着蒲忻澜,喻逍漓恐怕已经拔剑了。
  丛苋长剑一转,直指关烨眉心,厉声道:“解药!”
  关烨耸了耸肩道:“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靥蝶毒稀有,解药自然也是稀有,我没有多余的毒也没有多余的药,不过解药的药方倒是可以给你,只是入药的药材难寻,一时半会儿找不齐也炼不出啊。”
  沈令白上前一步道:“毒是你下的,既然你可以操控毒素,快把毒停了!”
  关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向了亭中三人:“这我可做不了主。”
  蒲忻澜的目光转向岑子宴,只是简简单单投去一个眼神,他都做的极为缓慢,就好像一个被抽去了神魂的傀儡,只剩下了一具凝滞的躯壳,他眨了一下覆满了白霜的眼睫,道:“岑子宴,你是不是恨我?”
  岑子宴慌张地否认道:“不是……我……”
  “不是你这么玩我?”蒲忻澜气得快坐起来了,他挣扎了两下被喻逍漓牢牢地摁在怀里,“我还以为我跟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呢!”
  “岑荻,”喻逍漓第一次喊了岑子宴这个名字,可见他的心里已经失望至极,“再一再二不再三,你不要欺人太甚!”
  岑子宴无可辩驳,他在蒲忻澜面前蹲下了身,最后双膝触地跪了下来,他低着头道:“这是我犯下的罪孽,子宴罪无可辩,只望师尊师伯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替师伯肃清余毒。”
  喻逍漓目光森冷地看着他:“我不是你师尊,莫要再惺惺作态!”
  “我有办法将师伯身上的毒渡到我身上,”岑子宴道,“这是最快也是最彻底的选择。”
  蒲忻澜皱起了眉,他从心底抗拒道:“什么破办法,你们两个就不能干点人事?!”
  岑子宴苦笑着道:“师伯到底还是关心我的,我已经知足了。”
  喻逍漓垂眸看了一眼怀中被冻得面色惨白的人,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你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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