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如果真的事事无所谓,喻逍漓不知道又要偷偷躲到哪里哭去了。
有时候蒲忻澜也会想,如果他当初没因为那两片叶子把喻小年带回家会怎么样呢?
他想多半也不会有后来的蒲忻澜了。
蒲素其实是一个很脆弱的少年,没有喻年他不会活着走出那片荒郊野岭。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天命之外的偏差,大概就是少年情窦初开之时,怎么也没能走出哥哥的温柔,至此经年妄想,不死不休。
好在,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这次渭南之行总的来说很顺利,唯一的意外就是快离开的那几天,蒲忻澜碰到了许久未见的岑子宴。
当时他刚镇完一处邪祟,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城中市集乱逛,逛到一家包子铺,停下来买了俩包子,正要付钱时,一只手先他伸了过去,把钱递给了店家。
“子宴?”蒲忻澜有些诧异地道。
岑子宴笑着向他行礼道:“师伯,好久不见。”
蒲忻澜一边接过包子,一边问:“你怎么在这?”
岑子宴身着一件月白长衫,看起来温文尔雅:“来渭南办点事,正巧看见师伯了,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蒲忻澜点点头,拿了个包子给他:“吃吗?肉馅的。”
岑子宴顿了顿,还是接过了包子,道:“谢谢师伯。”
蒲忻澜笑了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要去见见你师尊吗,他应该快回来了。”
“我就不过去了,”岑子宴举手投足之间都彬彬有礼,却很明显地带着一点淡淡的疏离,“我还有些事情,不太好耽搁,代我向师尊问好。”
“哦,那行,”蒲忻澜也没有强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忙的时候也要回仙山看看,师伯给你做好吃的,还有你师尊酿的酒,你来了我们一起给他喝了。”
岑子宴失笑道:“师尊平日里不给师伯喝酒吗?”
蒲忻澜咬了一口包子,很轻地哼了一声,含糊道:“他敢不给我喝……”
“欸,那个,反正就是人多热闹嘛,”蒲忻澜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道,“都这么久了,你也不要别扭了,玉灵峰没有人怪你,师伯也没有怪过你。”
“仙山永远都是你的家,过年是要回家的,知不知道?”
岑子宴垂了垂眼眸,好半晌才重新把目光落在蒲忻澜的身上,他的眼神很沉静,只是在听了蒲忻澜包容的话语后,带了些许孩子般的动容,就像是离家出走的游子终于在多年后得到了家人的原谅而止不住地心生欢喜。
“我知道了,师伯。”岑子宴道,“谢谢你。”
蒲忻澜抬手摸了摸岑子宴的头,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岑子宴等蒲忻澜放下了手才道:“嗯……那师伯,时辰不早了,我得走了。”
“去吧。”蒲忻澜指指他拿着的包子道,“把包子吃了啊。”
岑子宴应了声“好”,辞礼而去。
蒲忻澜看着岑子宴离去的背影,三两口吃完了手中的包子,想了想又折到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慢慢悠悠地往客栈行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岑子宴并未走远,他一直目送着蒲忻澜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人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也没有收回目光。
他吃着手里已经凉透了的肉包,食不知味。
他的心在隐隐作痛,那是未剥离完全的情根对他优柔寡断的惩罚,盘虬在他心上残缺不全的情根会一直这么痛下去,十年,百年,千年……不死,不休。
他是没有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可他终究是舍不得。
他舍不得不爱他。
只是这一次,他已经不会再去奢求什么了。
就让他的爱随着残损的情根一起腐烂枯朽,永不见天日。
他爱也不爱,私心为己,杂念在心,终难得偿所愿。
*
蒲忻澜回到暂住的客栈时,喻逍漓已经在厢房了,他应该也是刚回来不久,身上的披风还没来得及脱。
蒲忻澜把装在油纸里的包子塞到喻逍漓的怀里,坐到桌边倒了杯茶:“给你买的包子,吃吧。”
喻逍漓拿了一个递给蒲忻澜,蒲忻澜摆了摆手道:“我吃过了,刚才买包子的时候碰到你小徒弟了。”
喻逍漓坐到了蒲忻澜的对面,闻言看向他道:“子宴?”
“嗯,”蒲忻澜“咕嘟咕嘟”豪饮了一杯茶,“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喻逍漓看着蒲忻澜又倒了一杯茶推到自己面前,道:“他怎么没有过来?”
“魔尊大人忙嘛,”蒲忻澜手指敲着桌面道,“我让他没事常回家看看。”
喻逍漓了然地点点头:“是该回来看看。”
“是吧,”蒲忻澜笑道,“不然你那酒都没人喝了。”
喻逍漓:“……”敢情是因为酒。
“过两日我们回去。”喻逍漓吃了两口包子道。
“好啊,”蒲忻澜把玩着腰间的禁步道,“这次出来是挺久了,不过好像没以往那么累。”
喻逍漓低下头道:“嗯,完善了一下禁术。”
蒲忻澜抬眼看他,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心,道:“小鬼,都已经这样了,还藏着掖着装可怜?好好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喻逍漓握住了蒲忻澜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淡淡笑开:“师兄不生我气就好。”
“我才懒得跟你生闲气,”蒲忻澜抽回了手道,“赶紧吃你的包子,我睡觉去了。”
后面两天蒲忻澜基本都在睡觉,走之前还是喻逍漓把他叫醒的。
蒲忻澜哈欠连天地穿着衣袍,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以后再也不跟你出门了……困死了……”
喻逍漓站在他身后给他梳着头发,一本正经地道:“师兄其实也可以不用起,我抱你回去。”
听了他大言不惭的话,蒲忻澜转过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有劲没地儿使给林邶拓扫山门去,别折腾我。”
喻逍漓笑出了声,他把蒲忻澜的头扶正,动作轻柔地为他束着头发:“山门有人去扫,我只给师兄扫院子。”
蒲忻澜感受着喻逍漓指尖穿过他发丝的那股微妙的感觉,坦然接受了这句恭维,他眨了眨眼睛道:“瞧给你嘴甜的,在外面吃蜜了?”
话音未落,蒲忻澜就感觉双唇一软,喻逍漓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既而话音里满是笑意地道:“嗯,是挺甜。”
蒲忻澜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系好腰间系带后抬手捏住他的下巴还了他一个吻:“还走不走,玉灵君?用不用我给你买个拨浪鼓哄哄你,再给你改个名叫喻三岁?”
喻逍漓对师兄给自己起的诨名没什么意见,他忍住笑意,牵起蒲忻澜的手,道:“不用了师兄,我就想跟你回家。”
两人御剑而行。
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亭台楼阁,蒲忻澜扯了一下喻逍漓的袖子,道:“喻逍漓,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当玉灵峰长老了?”
喻逍漓想也没想就脱口道:“因为我想入赘修竹峰。”
蒲忻澜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他拍了一下喻逍漓的手背道:“我说正经的。”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喻逍漓略感无辜地道,“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守着修竹峰,然后,我再守着你。”
末了,喻逍漓又补充道:“就像你当初这么守着我。”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蒲忻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无声叹了口气,把脸贴在了喻逍漓的背上,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喻逍漓握住了他的手。
蒲忻澜的目光穿过缭绕的云雾落在了青空之下的山河人间,他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的处处都这么热闹?”
喻逍漓回道:“今日七月初七。”
“哦,”蒲忻澜恍然大悟道,“乞巧节啊。”
正惊奇着,蒲忻澜忽然感到右手一凉,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套到了他的手腕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来看,就听喻逍漓道:
“生辰快乐,哥。”
这时蒲忻澜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七月初七,是自己的生辰。
喻逍漓御着渡虹向下飞去,落在了一处群山环绕的湖边。
蒲忻澜看向了自己的手腕,一只刻满了山荷叶的玉质双跳脱戴在了他的腕上,他能感觉到,玉上有灵,这只双跳脱是一个灵气醇厚的法器。
“你真的很喜欢山荷叶。”蒲忻澜忍不住抚上了跳脱上的纹路,每一道细腻的刻痕都是一个人一刀一刀刻下的。
“我不是喜欢山荷叶,”喻逍漓一瞬不瞬地看着蒲忻澜道,“我是喜欢你,阿素。”
蒲忻澜抬起头来,弯起了眉眼道:“山荷叶知道了,我也早就知道了。”
喻逍漓也笑了起来:“阿素哥哥喜欢吗?”
蒲忻澜对喻逍漓展开双臂。
喻逍漓眸光闪烁,一步上前扑进了蒲忻澜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