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天空中的月亮和金星开始被迫离开对方,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一天是周末,因为苏鸣要来的缘故,安饶和柏川改变计划从海边连夜回了家,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忙活起中午的午餐。
安饶在厨房心不在焉地洗着苏鸣最爱吃的草莓,突然听到柏川在一旁“呀”地一声:“我忘记买酱油了!家里没酱油了!”
“我去买吧。”安饶把草莓放在一边,转身就往厨房外面走。
“不行不行,我去,你……”柏川颇具意味地轻轻揉了揉安饶的腰,有些骚气又有些得意地叮嘱,“今日不宜过多走动。”
安饶:……
柏川出门的时候,安饶无意识地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离和苏鸣约好的十二点半还有一个小时,这只是下意识地对时间的关注,就连安饶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会有什么问题。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安饶洗水果洗蔬菜以及人类在厨房里忙活应该有的声音,当然,也就能够非常清楚地听到屋外的各种声音,楼下小吃店开始拖桌子搬板凳声,大妈在街边打骂孩子的呵斥声,临街小铺促销的喇叭声,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声。
这是一个平和、普通、阳光灿烂的周末。
直到安饶听到车辆不正常疾驰的巨大声音以及随之而来的重物撞击声,在楼下传来的一片惊叫声中,安饶猛然反应过来,柏川!
安饶把手里的东西一扔,甚至连换衣服都顾不上,穿着拖鞋就急忙往楼下跑,刚出门洞口就看到一辆斜斜的撞进了围墙里的重型卡车,驾驶座已经被撞瘪,淅淅沥沥地淌着血,而大卡车后面一点的地方围着厚厚的人群,已经有人报了警和打了120,安饶使劲分开人群,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那是让安饶永生难忘的场景,自己最心爱的男人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衬衣被鲜血浸透,腿和胳膊都以正常人类无法做到的方式弯折着,安饶看过好几次柏川在医院里的样子,病床里的柏川,伤口都被妥帖地安顿好了,人虽然不能算体面但也干干净净地躺在同样干干净净的病床上,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破碎的柏川。
安饶腿一软,直接在柏川身边跪了下去,他抖着手想去碰碰柏川却又害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而不敢,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涌出,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和越来越多的涌出来的血混在一起。
“柏川……”安饶泣不成声,眼泪很快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只留下血红的一片。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是柏川,柏川是不论在任何时候都会对自己有回应的人!
120的急救车很快到了,在一片恍惚中,他看到好几个穿着白色蓝色衣服的人把柏川放上担架抬进车中,他刚准备追过去却被人拉住手,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着话,可是他听不清也看不清,有人把他拽进车里,紧跟着那辆闪烁着□□的救护车朝医院呼啸而去。
“哥……”驾驶座里的人紧紧握住安饶的手,一脸担忧地看着安饶,“你别怕,柏川哥会没事的。”
“柏川哥那么多次死里逃生,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苏鸣声音有些颤,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事情。
安饶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了一点神,他的眼神开始聚焦,然后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陌生的外套。
“这件外套是谁的?”安饶迟缓地问道,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粗哑怪异,仿佛嘶吼过很久一样。
“我不知道,哥,我一过来就看到你跪在地上给医生……”苏鸣咳了一声止住话头,“那时候你身上就穿着这个,可能是哪个好心人怕你着凉吧。”
安饶没再说话,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只是伸手脱掉那件来路不明的外套,而在把外套扔到车后座的时候,从衣兜里掉出了一个纸团,砸在车地毯上。
一个纸团砸在苏鸣两百多万的车里,理论上不应该会制造出任何能够被人注意到的声音,可安饶就是听见了,那个纸团仿佛在故意强调自己的存在感,让安饶根本无法忽视。
那一点点窸窣的声响却仿佛是一记洪钟,让安饶的心有了一丝清明,他捡起那个纸团,展开,然后嘴角显出一丝冰冷的笑意,随即,安饶让苏鸣停车,然后打开窗,将纸团连同那件外套全都扔进车外的垃圾桶。
“怎么了?哥?”苏鸣不解。
“没事,我不穿别人的外套。”安饶声音依然嘶哑,但显然平静许多,“继续开吧,说不定你柏川哥已经醒了,在等我们呢。”
“哦。”苏鸣不敢说话,只敢闷头开车。
一个皱皱巴巴的被人丢弃的纸团在垃圾桶中展开着,纸团上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销毁。”
销毁,安饶甚至连警都懒得报。
苏鸣的车开得很快,即便刚才停留了一会儿也不妨碍继续跟上前面的那辆急救车,柏川在里面怎么样了?醒了吗?身上疼吗?
安饶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急救车,眼眸黑沉得仿佛一座深潭。这是来自游乐园的安排,当然,也是来自魏然的警告。所以柏川不会死,只是这次不知道需要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柏川的车祸是苏鸣去成馆开演唱会的对价,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需要他做什么,或者说,游乐园到底想要自己干什么。
他无比清醒地看着柏川被火速送进抢救室,看着抢救室的红灯亮起,看着不断有医生进进出出,看着有护士来找自己签字,看着抢救室的红灯熄灭,看着柏川被盖好被子推进了icu。
“你好,你是柏川先生的家属?”一个医生走了过来问安饶。
第107章 跳楼机11(完)
“是的, 我是。”安饶点点头。
那医生有些诧异于安饶的冷静,但也没诧异太久,见安饶情绪控制得不错, 也只是短短地踟蹰了一会儿就继续说道:“病人被撞得很厉害,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严重脑损伤陷入昏迷,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什么是最坏的打算?!”旁边的苏鸣简直开始尖叫了, “医生你重说一遍, 最坏的打算是什么意思!”
安饶朝苏鸣扬了扬手示意他不要胡搅蛮缠, 然后转身看着医生:“最坏的打算就是人救不活了, 对不对?”
“呃……”医生被眼前这人冰冷的气势吓到,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是的。”
“我以为最坏的打算是他会一直这么昏迷着,”安饶轻声叹道,“一直昏迷着居然都不是最坏的结果……”
“柏川先生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植物人状态了,”医生没有给安饶幻想的机会, “他被撞得太厉害了。”
一记炸雷响彻天空, 晴了没两天的岚城又迎来了暴雨。
“什么?!”苏鸣冲过去一把拽住医生的双臂, “你说什么?上你们最好的机器最好的药!我们出得起钱, 多少钱都出得起!”
“这不是钱的问题, ”医生有些无奈, “他的脑损伤太严重, 最好的状态就是植物人,当然我们不排除有醒来的奇迹,最坏的结果当然就是突然的器官衰竭,这也不是不可能,他的内脏受损严重, 如果不精心养护,随时都会有衰竭的可能。”
“精心养护!我们当然精心养护,多少钱都可以!用最好的药上最好的设备!”苏鸣都快跳起来了。
反而是安饶,站在一旁看着苏鸣对着医生大喊大叫,心里却开始不断地盘算起来:游乐园现在已经可以算是在赤裸裸地威胁了,销毁证据,柏川不一定会醒过来,举报揭发的话,则柏川一定会死而且苏鸣也一定会失去一切。
还真是算无遗策。
柏川住的icu病房今天不能进人,安饶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又累又疲倦,紧绷且遭受了重创的神经在昏暗的走廊灯下松懈了下来,他无力支撑地靠着病房走廊冰冷的走廊睡了过去。
梦中,他又一次站在了游乐园里,铁栅栏再一次在自己和柏川中间关上,他站定,看着眼前黑黢黢的井口许久,然后独自一人向井口走去。
黑色的井口瞬间吞没了安饶,等眼前再亮起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跳楼机上,在机器发出的“咔咔”声中,他稳步上升,眼前的风景是他和柏川还有苏鸣的过往,那些拌嘴、欢笑、拥抱、亲吻、渴望……历历在目。
他的手边有两个按钮,一个写着苏鸣一个写着柏川,似乎意思就是他必须做出选择。
跳楼机已经升到了顶端可却迟迟没有下坠,事实上这座跳楼机一直在上升从没有中途下坠过,安饶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脚底是岚城的城市景色,手边只有两个按钮。
选什么呢?
选苏鸣,意味着魏然的罪恶不会被昭示,意味着苏鸣会成功在成馆举行演唱会,意味着柏川一定会迎来最坏的结果。
选柏川,意味着苏鸣会因为魏然的原因而全面崩塌一蹶不振,意味着柏川会成为唤不醒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