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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只能尽量在法律范围内保障他的权益,不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难道下次他杀人了你们也要说他没杀吗!”
  祖喻突然摔了本子起身冲那人厉声道,屋子里霎时鸦雀无声。
  “他有今天我一点儿都不意外。”一片死寂之中,祖喻冷声扔下这句话摔门走了,声音因为压抑愤怒而有些颤抖。
  第16章
  晚上十点,祖喻一个人坐在旧货市场门前的夜市摊子上吃锅贴。夜市里人很多,啤酒瓶叮叮当当,铁板烧滋滋作响,牛杂、煎饺和蒜烤生蚝混在一起的味道可能就是文艺青年们常说的“人间烟火气”。
  自打从招待所出来以后祖喻就再没回去过,漫无目的地在县城里晃啊晃,不知怎么就晃到了这个地方。拿出手机看了看,居然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这倒是件很稀奇的事儿。他以为他们一定会电话轰炸他。
  当然还有更稀奇的事儿,祖喻打开微信翻了翻,除去几条公众号,居然也一条消息都没有。左翌杰今天也消停得异常。
  不过他妈那边消停是好事儿,左翌杰这货突然消停就是有事儿了,祖喻想都没想就甩了个视频过去,果然,没人接。
  “帅哥,你要的牛杂面来了。”小吃摊的老板娘将热气腾腾的牛杂面放到祖喻面前,祖喻看都没看一眼,冷冷地盯着手机,继续拨左翌杰的电话。
  好在电话还是有人接的,“嘟——”了没两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左翌杰明显喝多了的声音,“喂......宝宝?怎、怎么了?”
  “你在哪儿?”祖喻没什么语气地冷声问。
  “哈哈......”左翌杰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大着舌头道,“外面儿......外面儿拉赞助呢......嗝......”
  祖喻愣了一下,挑眉道:“怎么突然去拉赞助了?你以前不嫌麻烦吗?”
  “拉赞助有提成啊......”左翌杰大概是躲进卫生间了,周围的嘈杂声一下安静了许多,一边拉裤链儿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嘟囔,“......拿了提成,给你买包呗,爱马仕还是lv?”
  祖喻不说话了,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左翌杰“哗啦啦”地放水。
  “喂——?宝宝?怎......嗝......怎么没声音了啊?”
  祖喻沉默了很久,就在左翌杰以为是洗手间没信号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祖喻有些沙哑的声音,“......什么大赞助至于你喝成这样啊?”
  说起这个左翌杰“嗤”地一声乐了,有点儿不屑地笑说:“嘁,能是什么大赞助啊?咱们本市一破饮料的广告呗,经理还特难说话......哎对,就上次你喝了一口评价说‘跟刷锅水里放了点儿糖似的’那个,哈哈哈哈......”
  听到左翌杰没心没肺的笑声,祖喻不知不觉也笑了,脱口而出的话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不是祖喻,“那就不拉了呗,咱不稀罕。”
  “为什么不拉啊?”左翌杰沉沉哼笑了一声,点了根烟有些倦意地淡淡道,“......拉呗,你不一直希望我对自己的事业上点儿心么。”
  “我也......突然想好好做些什么了。”
  左翌杰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便长久地沉默着,听筒里只有他抽烟时轻轻地吐息声。
  半晌,祖喻不咸不淡地轻声道:“我可能还有两三天才回去。”
  左翌杰平静地“嗯”了一声。
  祖喻又说:“差不多得了,拉赞助也不是靠酒量的。”
  左翌杰还是“嗯”了一声,习惯性地叮嘱他:“在那边好好吃饭,别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回来给你报销。”
  这是左翌杰经常跟祖喻说的话——“别抠”、“给你报销”。
  因为祖喻总是为了攒钱买除了撑面子以外一无是处的奢侈品,在伙食方面玩儿命剥削自己。
  这也是左翌杰和祖喻最大的分歧点。左翌杰觉得戴着玩儿的东西,屁用没有,买那么贵的做什么?祖喻觉得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别人又看不见,吃那么贵的做什么?
  但左翌杰这人有个好处,那就是他虽然不理解,但他不会强迫你改,甚至可能还有点儿纵容的意思。就好比此时此刻出现在祖喻手机上的名为“吃饭红包”的200块钱。他从来不会劝祖喻别买那些没用的奢侈品了,他只会说“好好吃饭”,然后豪气万丈地甩你两百块伙食补贴。
  看着红包上“吃饭红包”四个简言意骇的大字,祖喻觉得有些想笑,因为这四个字真是直白又粗糙。
  可笑完后他又觉得有点儿想哭,因为全世界可能也只有这个有点儿花心的王八蛋会在意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放下手机,祖喻拿起筷子默默吃他有些软了的牛杂面,大口大口,用力地往嘴里塞,与其说是吃饭,看着更像自虐。正当他狼吞虎咽的时候,面前突然递来一份锅贴。祖喻有些懵地抬起头,看到了小食摊老板娘十分和蔼的笑脸。
  “尝尝这个锅贴,我自己做来当晚饭的,不要钱,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
  “啊,谢、谢谢......”祖喻傻傻地看了她一会儿,连忙点头道谢。
  “你太瘦啦!多吃一点,男孩子瘦成这样怎么行喽?”老板娘看着和他妈差不多年纪,用带着一些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亲切道。
  也不知为何,一碟锅贴突然让雷厉风行、能言善道的执业律师有些不知所措,祖喻用力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再次低头认真跟她说谢谢。
  “多吃一点,锅贴凉了就不好吃啦!”
  于是祖喻连忙在老板娘热切的注视下夹了一个锅贴往嘴里塞。
  “好吃嘛?”老板娘一边干活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嗯,好吃。”祖喻闷声点了点头,眼泪却忽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老板娘起初还没发现,等干完手里的活转过头来才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啦?怎么哭了呀?”
  祖喻也觉得蛮丢人,可就是忽然鼻子酸得受不了。他抬手抽了两张纸巾按在脸上,尽量语气轻松地嘟囔说:“哈哈没事儿,就是......就是突然有点儿想家了。”
  老板娘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在祖喻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拿起筷子一个劲儿地往他碗里夹锅贴,豪迈地说:“多吃点,吃饱了就不想家了,囝囝。”
  后来祖喻每次想起这件事儿都觉得有点滑稽,也不知道当时夜市周围的其他人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大口吃锅贴的场景是作何感想。
  从夜市离开后,祖喻在县城找了家还算干净的酒店住下。第二天一早终于接到了他爸的电话,跟他说他们先带着姑姑回村里了,有什么进展及时通知家里。祖喻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虽说不情愿,但祖喻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昨天他在公安局了解完情况以后就给公司打了报告,让那边加急邮递了一份公函过来。下午他就拿着材料去申请会面了。
  其实祖喻从小就和这个堂弟并不亲近,所以隔着看守所的铁栅栏跟他面面相觑时,祖喻心里也只有一个想法——“看守所的效率真高,头都已经剃好了。”
  铁栅栏里的男生瘦瘦小小,总耷拉着肩膀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个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给人递烟的怂包。祖喻是真想不通,这么一个连聊天儿都不敢看人眼睛的货,怎么就能一年四季的那么不消停。
  “为什么偷人家摩托?”祖喻也不想看他了,低下头翻开笔记本,公事公办地淡漠道,“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详细地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不要说谎,不要有遗漏,你要是跟我说假话,到时候上了法庭我也帮不了你,明白吧?”
  而他的怂包表弟抠着指头沉默半天,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哥,你有烟吗?”
  要不是中间有道铁门拦着祖喻真想把自己手里的笔记本扇他脸上。
  “我不抽烟,而且你以为你的时间很多吗?”祖喻压着火气抬起头来冷声道,“会面时间就一个小时,我也不是闲人,不可能见天儿跑来看守所陪你聊。首先你得知道一件事儿,你目前这个情况属于入户盗窃,轻则三年重则无期,你现在尽快把作案过程跟我交代清楚,我才能想办法帮你争取从轻处理的机会,能理解吗?”
  其实他这个情况无期远不至于,但祖喻故意把话说重了一点儿,试图能让他认真一些。他本以为听完这话他没出息的堂弟应该立马就哭得梨花带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说“哥你救救我”巴拉巴拉种种之类。
  结果他说完之后这小子竟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耷拉着脑袋,肩膀畏缩,一副一动不动的死鱼样。
  沉默一会儿,丫忽然低着头哑声道:“哥,你别帮我了。”
  祖喻愣了一下,语气不变,“什么意思?”
  “三年就三年,无期就无期,反正待在这儿和待在外面,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第17章
  看着眼前耷拉着脑袋行尸走肉一点儿求生欲没有,满脸只写着自暴自弃的臭小子,祖喻满心的疲惫烦躁以及不耐烦忽然平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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