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快去这里,参谋长有急事!”
  这很像裴初的作风,十万火急地叫人过来却又不提前说明缘由,为的就是打心理上的拉锯战。
  裴初熟悉的办事风格反而让裴野奇怪地安心下来。他叫了计程车到了会长给他的地址,是原中央战区医院后的一栋小楼。
  门口早有着制服的人侯着,见他下车,领着裴野来到一间屋子,指着桌上叠好的衣服:“把制服换上。”
  裴野终于还是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穿制服?”
  “组织规定,不穿军装不能进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野刚问完,门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裴初正站在门外,同样穿着黑色的军装,青年摘下帽子,把裴野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不错,工作很卖力嘛。”裴初说。
  没等裴野反唇相讥,他又嘲弄似的说:“最近收工后你一直彻夜不归呢。”
  裴野愕然:“你在旅馆监视我?!”
  “话不能那么说,以前那里就是组织的据点。”
  裴初说完对桌上的衣服扬了扬下巴:“换上。”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裴野压着火瞪着裴初的脸。
  裴初耸耸肩,伸手指了指墙壁。
  “猫眼醒了,人就在隔壁,”裴初说着,见到弟弟瞬间一变的脸色,笑意爬上了青年的眼角眉梢,“换上制服,我带你去见见他。”
  第33章
  砰的一声, 房门被猛地推开,门板撞上墙壁又弹回。
  什么装不在意,什么近乡情怯, 在得知傅声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时,裴野的心早已经摆脱了理智的束缚, 飞到了自己惦念的那个人身边。
  可还没踏进门槛, 裴野的脚步便死死钉在了外头。
  这不是一间普通的屋子。
  屋内一堵隔墙将偌大的房屋一分为二, 墙中间一扇巨大的单向隔音玻璃窗, 窗户里面惨白的白炽灯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标准的审讯室灯光。
  审讯室内陈设简单, 只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木椅,与窗外这一边满屋的机器形成鲜明反差。
  坐在审讯室那一边的人, 正是傅声。
  看清傅声的一瞬间,裴野的呼吸都乱了一拍。
  一别三十天,傅声变化很大,本就没多少肉的人清减了一大圈, 头发也长了,柔顺的发丝垂坠着,已然能在脑后扎起一个小小的低马尾。
  青年穿着灰白条纹的病号服,却并非坐在普通的椅子上, 而是坐着一个特制的轮椅,伶仃的踝骨被轮椅上的金属装置束缚着, 脚踝上硌的红印隐约可见。
  裴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轻轻推了自己一把,是裴初在他身后要进门,嫌他挡了路。
  他的心疼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把拉住从自己身旁踏进门的裴初:
  “你骗人!猫眼根本没被送进外面的医院,你一开始就打算把他关在这!”
  此话一出, 屋里原本坐着的几个监听人员都忍不住一齐回过头看向裴野二人。
  裴初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掰开裴野拽着他胳膊的手指,抽回了手,没有看他,对一个监听人员道:
  “给血鸽同志拿把椅子过来。”
  说完,他回头最后深望了怔住的弟弟一眼,勾起唇角,打开了隔断墙上的门,走进审讯室。
  屋内的扩音器里传来军靴踏在地板上传出的哒哒声,裴野抬手挡住了搬来椅子想请他坐下的监听人员,双眼死死盯着审讯室内傅声的侧脸,一步步走向前,站定在玻璃窗前,左手手掌轻轻按在玻璃上,像是隔着这障壁触碰屋内人的脸庞。
  仿佛心有灵犀,傅声抬起垂着的头。
  一个月以来,傅声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坦白来说,新党人对他远比以往他在任务中被俘时那些歹徒对他要好得多,不仅全力将他抢救下来,还派专人照看他。
  当然,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从他身上榨取最后的价值。
  在安全屋的那场爆炸让他身负重伤,等他转入普通病房后,几乎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来审问,傅声以为新党会用上些让他非死即残的手段,可是并没有,新党一日日这样和他耗着,他在室内分不清白天黑夜,连自己究竟过了多少天也无从得知。
  直到今天他再次被带到审讯室,傅声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新的意志力的考验。然而当眼前的陌生青年踏进屋中的那一刻,傅声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事情有些许不对。
  面前的青年似乎是个alpha,和所有人一样身着不佩戴肩章的黑色制服,可气质却与前几次审讯的人全然不同,神态也毫无对审讯全无进展的紧张,可以断定在新党内必然有一定地位。
  对方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白炽灯下,傅声看清了青年的面孔,不禁微微一愣。
  这青年他从未见过,可相貌却让他蓦地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错觉。可与那个熟悉的人比起来,眼前高大俊美的青年少了几分张扬锐气,平添了一丝阴骘沉郁的气息。
  傅声蹙了蹙眉,双手握住轮椅扶手:“信鸽。”
  被唤作信鸽的裴初一挑眉,在椅子上坐下,真情实感地拍手称赞了一句:
  “亲军派的未来之星,实力果真不容小觑。”
  说完,裴初拾起军帽,抚摸着帽檐,像在把玩着什么宠物般悠哉游哉:“我们没见过面,却没少交过手,你能认出我,作为宿敌我很荣幸。”
  傅声移开视线,短促地笑了一下:
  “那你也该知道,即便派你来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怎么,斗了这么多年,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情分?”
  隔着单向玻璃,裴初的头微微转过一个角度,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眸光却精准地落在玻璃后的裴野脸上。
  屋外的裴野心下一凉,裴初的目光好像会穿墙术的幽灵,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漆黑眼眸就像在无声地对自己说话。
  “这点自知之明我当然有,”裴初不着痕迹地回过头来,打量了傅声一会儿,语气里带了些流于表面的惋惜,“看守所的人告诉我,猫眼三次逃跑未遂,有一次你甚至差一点就跟着垃圾车出了大院……”
  裴初说完停了停,见傅声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觑起双眼:
  “求生欲这么强,你是有何未尽之愿?”
  傅声纤长的睫羽一颤,面上却露出耻笑之意:“你觉得呢?”
  裴初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坐着,与束缚在镣铐般的轮椅中的傅声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可能是没来得及销毁的蛛网计划的全部信息,也可能是轮渡行动的研发资料。”
  裴初口中蹦出几个裴野闻所未闻的陌生词汇,外面的裴野微微一怔,却见傅声脸上毫无波动,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裴初的脸,看不出他对这些字眼有任何的反应。
  裴初说完,翻了翻眼睛佯装回忆了一下,轻轻一拍大腿:
  “——喔,还有你生死不明的父亲,你的亲人朋友们。你想找到他们,对不对?”
  傅声牙关紧了一紧,随即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要是你,就会让这里的人假装放我走,”傅声的嗓音里都带着不屑的笑意,“派人跟着猫眼,放长线钓大鱼,不是坐享其成?”
  他看着不语的信鸽,想挪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身体,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后咧了咧嘴角,摇摇头道:
  “放弃吧。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玻璃窗外坐着的监听和记录人员中间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潮水般切切的声音,动静不大,却能感受出这些人的沮丧。
  不配合是审讯的常态,可傅声不同,他熬了无数轮,拖着虚弱的身子,却始终精神奕奕、情绪稳定,面对不同招数不同套路都游刃有余,甚至在空闲时间还能策划出三次路线各异的逃跑计划。
  裴野余光瞥到角落的一个记录员甚至合上了本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打着哈欠呆滞地开始等候这次审讯的结束。然而审讯室内的裴初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像是和老朋友闲谈一般微微一笑:
  “不能苟同。或许,你为了某些人寻寻觅觅,最后还会回到这里。”
  裴初反应慢半拍似的回答令傅声拧了拧眉。
  “你没有想过,这次行动,老军部为什么会败么?”
  裴初说完,不等傅声开口反倒先自问自答了起来:“对,聪明如猫眼,一定在行动出差错的那一刻就知道你的身边有奸细,不是么?”
  裴野愕然。他眼看着裴初起身,走到门边,手腕一拧拉开门。
  “弟弟,进来吧。”
  裴初说着,脸却始终面向傅声,那熟悉的笑意再次如深海下的冰山般浮上了水面。
  裴野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都停止了流动。
  他下意识摇摇头,好多年前那个裴家孤僻怯场的小儿子某一瞬间仿佛又回来了,他浑身发颤,极力往后退去,却不知是谁在后面推搡了他一把,裴野整个人踉跄一步到了门口,裴初精准地伸手薅住他的袖口,把裴野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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