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胡杨一边四处搜寻合适的停车点,一边唾骂道:“滚你大爷的——”
  “意味着你根本没用。”傅声轻轻说。
  胡杨打方向盘的动作一顿。
  前方信号灯跳转为红色,胡杨一脚踩下刹车,车胎尖锐摩擦,在路口将将停下来!
  车身因惯性前冲,傅声身子一倾,手痉挛地揪紧外套,几乎将下腹抵得凹陷下去。他忍耐地阖拢苍白的眼睑,却反而勾了勾唇角,偏过头懒懒笑了一声。
  他低声说:“你使尽手段,都比不上血鸽造访别院一次。在信鸽看来你早就不堪大用了,斗争时期你或许还能凭着这点狠劲儿上位,可现在新党要做执/政/党,而你既没有守江山的能耐,也不如那些专业的人会打会杀。”
  傅声顿了顿:“你跟在信鸽身边,按理说不飞黄腾达也该是人前显贵,可如今你在干什么?你在给一个新党人恨之入骨的家伙当监视员和司机。”
  胡杨腮边的肉都硬成了石头,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只能呼呼地喘着粗气,牙关焊死了似的咬紧。
  红灯一秒一秒跳转。
  傅声没睁眼,捂着小腹的手稍微松了松,手背上淡青的筋脉在瓷白肌肤下微微滚动。
  “或许你现在对着我大喊大叫,让你误以为你比我处境更好,地位更高了。”
  傅声幽幽道,“你目光真是短浅得可怕。新党越控制我,越代表他们忌惮我,想要我身上的价值又怕我一不小心真的死了。实话告诉你,我十九岁起在特警局出公差坐的就是这个位置,从来都是新党人让你坐上了驾驶位,而不是我。”
  胡杨嘶声道:“少他.妈对我用这招离间计!”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只是提醒你掂量清楚自己的价值。”
  傅声终于睁开眼睛,澄澈的瞳孔里凝着幽深寒意,陡然抬眼与后视镜中那双怒目而视的双眼对上。
  “绿灯了。”傅声说。
  话音刚落,信号灯倏地跳转变绿。
  胡杨错愕。
  “好好开你的车吧,”傅声挪开眼,“别从后视镜里看我,看路。出了车祸你死不要紧,我的命你不够赔。”
  车子原本已经打了右转向,准备过了路口靠边停车。胡杨攥紧方向盘,忽然抬手狠狠锤了一拳,车喇叭滴滴地尖叫,把对向要转弯的车子吓得刹停下来。
  他嘀咕地咒骂了几句,手一扒拉,关掉转向灯。
  车子并入超车道,重新向前驶去。
  车内终于陷入难得的安静。
  刚刚胡杨泄愤地砸喇叭时傅声就默默皱了下眉,喇叭声太突兀,惊得他心口越发刺痛。
  好在胡杨已经没心思看他,也不再聒噪。傅声悄悄把制服外套的扣子解开一颗,手贴着熨帖的面料伸进里面隔着衬衫摸了摸,果然摸到一手汗湿的灼热。
  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转过脸看向窗外。
  天光已经彻底遮蔽在云后,细密雨丝斜斜地打在车窗上,透过折射,窗上隐约显出一个朦胧的轮廓,柔顺长直的发,清瘦的脸颊,颈侧泛着象牙色的冷白光辉。
  傅声的眼神散了一瞬,抿紧唇瓣,逃避似的转回头。
  雨声渐渐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黑色suv在阴暗光线下折射出冷调的金属光泽,一骑绝尘驶向远方。
  *
  回到别院时雨有点大了,下车时胡杨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还是真把傅声的话听了进去,居然从车载置物筐里翻出一把伞:
  “喂,这个给你……”
  傅声八风不动地坐在后排,待车熄火后下车关门,把胡杨一个人丢在车内。
  胡杨骂了一声,把伞一把甩到副驾驶座上,盯着omega冒着小雨走远,青年修长的身形裹在黑色制服里,中和了脆弱内敛的气质,削薄挺直的肩背依稀能看出这把旧日的新党“手术刀”精悍利落的骨架。
  胡杨愤恨地啧了一声。
  “你等着……”
  他幽怨地自言自语道。
  另一边。
  别院门关上,傅声换完鞋走了两步,忽然用手扶住墙,身子晃了一下,弯腰捂住小腹。
  就这几步路而已,淋了点毛毛雨加上倒春寒的凉气,就足以让如今的他疼得站不住。
  换做从前这点小打小闹傅声是从不放在眼里的。无论是在警官学校还是第七组傅声都是最不怕吃苦受累的那个,为了不被同期的alpha看扁,多艰苦的训练环境他都咬牙挺了过来,以至于后来旧疾复发去医院检查,医生让他回忆伤病史,他愣是想不全自己受过哪些伤。
  傅君贤工作上不偏私,对自己儿子尤其严厉,傅声不敢和父亲说,又怕组员担心,很多伤病最后渐渐都变成由裴野替他处理,该吃什么药,怎么保养,什么时候定期复查,都是裴野替他记着。
  某人的名字闯入回忆的瞬间,五脏六腑登时揪痛异常,傅声呃地喘了口气,跌跌撞撞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想躺一会儿又怕自己这一躺就疼到起不来,最后演变成弓着身子蜷坐成一团,瑟瑟发抖。
  浅栗色的长发蒙上一层濡湿的水汽,几缕发丝垂下来,焦虑症的小毛病又犯了,傅声把头发掖到耳后,忽然感觉到耳廓好像有摩擦的痒意传来。
  他累得头脑格外沉,颈支不住重量似的,却还是抬起头。
  下一秒,傅声的瞳孔一震。
  他表情失控地放空了,舔了舔唇面,雨水的苦涩渗入舌尖,恍然如泪。
  傅声仰头,呢喃地唤道:
  “妈妈……”
  雨点噼里啪啦拍打在地面,屋内却安静极了,他看着前方,仿佛在等待,却没有等来任何一个人回应他的呼唤。
  第45章
  有了裴初在特警局兴师动众的会议, 隔天上午“新入职”成员的报道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早晨九点,裴野作为会议的记录员到达作战部门会议室,倒是意料之外地屋里只有两三个警察, 傅声则坐在长桌另一边,长发梳起一个低马尾。
  裴野注意到, 傅声并没有穿昨天作战部门的制服。
  “裴警官来啦, 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其中一个警官是新党人, 很殷勤地招呼裴野坐下, 而后清清嗓子:
  “经过特警局领导开会决定, 即日起任命傅声同志为我局特设的警情助理,授三级警员。”
  从裴野进门到会议开始, 傅声始终没有额外的表情,听到宣布也只是点点头表示接受。裴野却皱眉:
  “特设的岗位,警情助理?这是什么意思?”
  那警察解释道:
  “哦,是这样的, 因为猫……傅声同志自身的一些特殊情况,很多工作未经您这个监视人允许不能参与,所以卫警督采纳了裴参谋长的建议,专门设立了一个特殊的职能岗位, 只不过由卫警督——准确来说也是由您和裴参谋长直接调度而已。”
  裴野握笔的手一僵,停止记录:
  “这事怎么没有通知我?”
  那警察赔笑:“您是他的监事人, 这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裴野向傅声望去, 傅声毫无异议,垂着长睫稳稳当当坐在座位里。
  他开口前忽然有点紧张,不由自主用舌头顶了顶腮:“……声哥,今天怎么没穿制服来?”
  傅声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那警察接过话:
  “裴警官,这个职位刚刚设立, 他目前还不正式隶属于局内的编制,所以——”
  裴野浓黑的眉下压,眼睛唰地看过来:“谁允许你这么自作主张了?”
  那警察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连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是说,给傅声同志的警服还在订做,昨天开会时穿的那一套不合身,不合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落在旁边傅声的耳朵里,教他本人听着说不出的讽刺。昨天回别院后别院里的卫兵大约是受裴初命令,送药的时候说了好大一篇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尽快和组织就蛛网和轮渡计划达成合作”的话,吵得他头疼,半宿都没睡。
  这特警局只是投诚后他需要遵从的一部分,会从裴初手里拿到什么样的待遇不言而喻。傅声对具体的工作安排根本不关心,正兴致缺缺,忽然听见裴野又问:
  “傅声的办公地点在哪?”
  那警察回答:“就在这一层,243办公室。”
  裴野面色顿时一阵青白,倒是傅声,一听到这个数字,嗤地乐了。
  他了然地又点点头:“行,散会之后我这就——”
  “他不去243。”
  裴野忽然沉声说完,放下笔微微探身向前。
  那警察吞了吞口水。眼前这个裴家的青年虽然比军部那位年轻许多,乍一看也远不如那位老谋深算,可若裴参谋长是毒蛇,眼前人就是那种新拥立的头狼,危机四伏却又锋芒毕露,展露出獠牙就势必要见血封喉。
  裴野盯着他冷笑:
  “你们给他最低级的三级警员的职级我已经忍了,可243是什么地方?连我这个来特警局没多久的都知道,那儿是特警局最早的审讯室!谁家正经办公在这种晦气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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