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还没等说完,电话里铺天盖地一阵骂声:
  “你个蠢笨如猪的饭桶!刚刚接电话的是不是昨天会上宣布新来的那个人?你对咱们这些文件的了解程度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如!你脖子上顶的是脑袋还是皮球?!”
  后面骂的越来越难听,电话里甚至有点炸麦的效果,于静伟在一旁恨不得隐身来避免这尴尬,傅声靠回硬邦邦的劣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颈,对电话里的污言秽语倒是接受度良好,十分泰然。
  终于,电话在一声铿锵有力的国骂中挂断了。矮个子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肌肉都□□一样气到鼓起,把手机当啷一下拍在桌上:
  “艹,姓傅的,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傅声平静地看着男人发火,于静伟懵了:“哥,人家也是想给你解围……”
  “滚一边去!”矮个子指着于静伟鼻子吼完,又转向傅声,怒吼几乎要把243天花板上头的灰尘震落下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出风头很牛逼,很有存在感,嗯?!谁准你在这卖弄了!”
  他愈发逼近,而傅声看小丑似的眼神如烈火浇油,让他颜面扫地的感觉更加强烈:
  “不是你自己无能,把手机主动递给我的吗?”
  男人恼了,伸手就要去够傅声的衣领:“我艹你大爷的——”
  “别!”
  资料掉落一地,于静伟刷地站起来,却见傅声忽然抓过桌上没有合上笔帽的钢笔,另一手精准握住男人的手腕,四两拨千斤之势卸了力一扭,另一手陡然蓄力一刺!
  “啊!——”
  鲜血滴落在桌面,傅声歘地把沾血的钢笔尖拔出,看着男人捂着手连连后退,看看歪了的笔尖,把钢笔啪嗒丢在桌上。
  他抽了两张纸巾,将手上的血迹细细擦净:“抱歉,我有躯体化,手抖,不然应该不至于让你流这么多血的,警官。”
  男人颤颤巍巍地摸了一把手背上汩汩涌出的血,再抬眼时双眸已血丝遍布。
  “你他.妈嚣张什么!”他没受伤的手指着傅声,不怕死地再次走上前,“一个新党手底下苟且偷生的杀人犯,老子还不信治不了你了!”
  这人莽撞无脑得超出傅声的想象,他不耐烦到没有接招的欲望,可突然言出法随似的,一阵胸闷与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傅声脸色顿时变得青白,躯体化剥夺了他灵敏的反应,就在这瞬间男人的另一只手再次向傅声纤细的颈伸去!
  啪!!
  傅声下意识闭了闭眼,又睁开。
  偌大的屋子仿佛下了雪,一页页档案天女散花似的四散飘荡,纷纷扬扬间,于静伟呆住的脸、矮个子男人骇然扭曲的面庞,以及傅声那双轻微放大的琥珀色眸子都一齐定格,只剩下满屋的纸张漫天洒落下来。
  纸页哗啦啦尽数飞落,傅声的眸光一错不错地穿过雪白的碎片,望向不知何时站在矮个子男人身后、抓住他扬在半空的拳头的年轻alpha。
  第46章
  是裴野。
  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 裴野猛一甩手,矮个子男人扑跪到地上,翻身爬起来:
  “谁?!”
  他转过身, 看清裴野的脸,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身体抖如筛糠:
  “裴警官?您——您听我解释……”
  裴野黧黑的眸子如无底深潭, 死盯着对方。男人上下牙关都在打架, 告状地把受伤的手伸出:“是傅警员他动手在先!他无视纪律, 对我出言不逊, 于静伟也在这,他可以作证!”
  于静伟已经跟不上现场的状况, 甚至忘了裴野的身份,连连摇头:“不是,别问我,我可什么都没……”
  裴野没看于静伟, 反而眯起眼睛,将面前的矮个子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从你走进243开始,你和傅警员之间的谈话,我都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
  灯光从头顶照下, 在裴野深邃凹陷的眼窝里打下浓重阴影。
  “人事部门的警察,跑到我这里对我的人吆五喝六。”裴野挑了挑眉, “怎么, 这身警服穿腻味了?”
  矮个子顿时面如土色:“不敢,不敢……我知道错了裴警官,求您别告诉卫警督,也别告诉……”
  裴野双手插在兜里,对他字正腔圆地开口:“滚。”
  矮个子男人两股战战, 连满地的文件都顾不得,敬了个礼就捂着伤口夺门而逃。裴野这才转向于静伟。
  “下午抓紧带人来,这里把所有资料打扫干净。”
  他说。于静伟神色复杂地看了裴野一眼,却再也没有昨天重逢时那般歇斯底里,撇着嘴也敬了礼,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裴野脸上某种撑着的强势随着安静的蔓延而一点点崩塌,他侧过身,没等说什么,却看见傅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页档案。
  那种百爪挠心的痛又占据心房,裴野跨了一步拦在傅声面前。
  “声哥。”他弱弱地唤道。
  傅声垂下眼帘。
  满地狼藉,二人站在唯一没有被扔得七零八落的一小块地面上,距离连半米都不到。
  纵然如此,傅声依旧微微撇着脸,攥紧了手里的档案纸,固执地不去看他。
  裴野的嘴唇抿紧了。
  “他们往后再这样为难你,我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裴野说,“如果我一时不在,你也别惯着他们,出了多大的事都有我给你兜着。”
  傅声攥着档案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
  “不敢麻烦裴警官为我如此。”他轻声道。
  裴野张了张唇,眼底溢出无望的光。
  “声哥,我承认当初我是想过劝你投诚,可那根本不是为了让你给他们当牛做马,我是想让他们放你一条生路,”裴野的目光在傅声脸上反复地扫过,恨不能趁着这短暂的近距离将对方脸上每一寸细节都看遍,“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的命,包括第七组也是,当初我以为我有足够的筹码可以保所有人活……”
  他忽然止住话头,目光锁定在傅声单薄的手。
  “是很难受吗?”他顿时紧张到心率飙高,伸手想去握傅声的腕子,“旧伤复发了吗,还是躯体化,是失调症?”
  傅声撤了一步,感觉到大腿抵上坚硬的实木桌。他就势借力维持住身形,低下头肩膀起伏着喘息。
  “我的伤,”他把发抖的手背到身后,“也不劳烦裴警官操心了。”
  裴野的表情立时绝望到了极点。
  “我不能不操心,声哥,从政.变后到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恨自己过去的狼心狗肺!”
  他突然上前一步单手撑住桌沿,几乎将傅声禁锢在身前窄小的空间内。高大的alpha低下头,想要寻找和傅声对视的机会,一边声线颤抖地道:
  “你身上新添的伤病都是因为我,每次看到你难受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病发作导致的,我都恨不得替你承受这些痛……你被安排到243这种折辱人的地方,一想到他们路过时会用什么样的眼神凝视你我就想把所有人都撕了!”
  裴野说着另一手唰地抬起指着侧面的单向玻璃:“他们有什么资格像参观动物园一样打量你,对你评头论足?!”
  傅声被人圈在办公桌前,不得不后仰身子,呼吸愈发急促,鬓边垂落的发丝也开始随着这具身体而轻微颤抖。
  裴野抓狂地俯身凑近那缕发丝,眼底一片通红:
  “声哥,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他的语气转为哀求,“我不想放开你的手,声哥,要不——要不这样好不好,咱不给新党卖命了,我想办法安排你从首都离开,出国也行,到裴初找不到你的地方,就算不惜一切代价我也送你出去,只要你健康高兴……”
  突然傅声身体一震,滚着喉结仰头痛苦地喘了口气,裴野心咯噔一下:“怎么了?!——”
  一股力量抵住他胸膛。傅声伸手一推,裴野后退两步,怔怔地看着傅声剧烈喘息的身影。
  傅声发抖的手撑住桌面,艰难地侧过身。
  “我的病就这样了,”他几乎在用气音说道,“把我送到天涯海角,也不过是让我换个地方等死而已。与其死得凄凉,不如想办法让新党人对我刮目相看,挣个好前程……”
  裴野不相信地摇摇头。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声哥?”他问。
  空荡荡的屋里短暂的寂静,傅声撑着桌面的手逐渐用力,纤长指尖死死抠住桌面。
  “我对你说了七年的真心话,裴警官,”他侧目笑了,“想分辨我的真假从来都不难,倒是你,对我又有过几分真心呢?”
  *
  傍晚,岗哨的灯亮了,别院一楼里也很快亮起灯光。
  冰箱里空空如也,傅声把最后一盒泡面拆了,烧了壶水。
  水壶响起呲呲的蒸汽喷涌,等候的功夫,傅声在沙发角落坐下,把药盒拿出来倒了倒。
  空的。
  傅声叹了口气,把药盒丢回茶几上,靠回美人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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