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指望我搞定大选的政治献金?”傅声瞥开眼笑了一声,“信鸽同志,你们党主席好像想钱想到失心疯了。”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困难,谁让你漫无目的地去拉赞助了,”裴初纠正他,“我们还是筛选出了一些对新党有支持意向的资本的。顾氏医疗,想必你早就有所耳闻吧?”
  傅声的笔停下来。
  “首都每十个患者里就有一半使用过顾氏集团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傅声一针见血道,“你们和顾氏牵上线了?他们的新董事长听说是个很古怪的家伙,我劝你换个巧舌如簧的人去和他谈,派我去只会适得其反。”
  “这就不服从组织管理了?”裴初反问。
  “衷心提示而已,”傅声冷冷道,“信不信由你,反正就算我把事情搞砸了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裴初那边语气沉下来:“想掉脑袋的话就尽可能试试看。”
  “还有这种好事?”傅声放下笔,佯装惊讶,“发病的时候我每天至少有十次想过死了算了,真感谢你们终于愿意成全我。”
  裴初那边沉默了。
  傅声不理他,把笔记本翻到最后。过了一会儿,裴初又道:“明人不说暗话,说说你的条件。”
  傅声唇角终于上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成功的话,我有两个要求。”他说。
  裴初:“不过分的话,可以考虑。”
  傅声垂下眼帘。
  他说:“第一,如果我帮你们搞到顾氏医疗的竞选资金,你们要让特警局给我在办公室和别院配备电脑,可以连接内外网的那种。”
  裴初思索一阵:“可以,但是我有条件,要额外加装监测系统的那种,同时你的办公室要安装监控。”
  “成交,”傅声说,“第二个要求……”
  他停顿片刻,脸颊的肌肉隐隐动了动。
  “我要求得到新党主席接见。”青年低声说。
  裴初的声音一下子警觉起来:“你要什么?”
  “当初是你说过,如果我能诚心效命,未来能成为新党的肱股之臣也说不定。难道这些话也是哄人的?”傅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需要被发掘的机会,而不是一辈子都被特警局的这些庸才踩在脚下。”
  裴初又不说话了。傅声挑衅地笑了笑:
  “不会吧信鸽……你是怕我被党主席赏识,让你从此黯淡无光了?还是你担心重用了我就意味着要冷落了你——”
  “无稽之谈。”裴初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这两天你做好准备,我会让人把资料给你。”
  傅声哼了哼,听见电话那头挂断,于是也把听筒放下。
  读书笔记翻到最后几页,上面出现的却并非和前头一样密密麻麻写满隽秀字迹。一张手绘的揽月坊建筑图赫然出现在纸上,旁边详细记录下建筑的各项数据、内部结构图、逃生通道分布与管道布局。
  傅声垂眸看了建筑图一会儿,而后用钢笔在纸上打下一个叉。他握笔的劲很大,纤长五指用力到骨节泛白,笔尖微微陷进纸面里,透过下一页留下两道深深的划痕。
  他重重画完,将这两页纸扯下来,对折撕开,再对折再撕开,如此往复,直到将其变成一堆细小的碎片,而后将碎纸屑扔进垃圾桶。
  单向玻璃外的走廊里传来关门声,似乎是对面办公室有人进出。傅声没有侧目,把书翻开新的一页,执笔。
  “真可惜。”他轻轻地喃喃自语。
  沙沙的书写声在房间内响起,傅声继续切换回专心阅读的状态,青年神态自若,仿佛刚刚的插曲压根从没发生过一般。
  第49章
  首都的春日来也匆匆, 气温很快回升,步入草长莺飞的时节。
  周六清晨,卫国区公墓。
  墓园里只有寂静的风声, 草芽从砖缝中冒头,袅袅地在风里晃悠。
  于静伟把点好的香插.进香炉, 直起腰, 与墓碑上那个中年男子的黑白照片对视良久, 叹了口气。
  “爸, 其实你要是真活到现在也不见得是个好事, ”于静伟撇撇嘴,“以您老的脾气, 要是看到联邦现在乱成这副样子,恐怕肺都要气炸了。”
  回应他的只有遥远的天空中送来的徐徐微风。
  于静伟把贡品摆好,转身想伸个懒腰,不远处的碑林里也有一个身影直起腰杆。那人穿着黑色的卫衣和牛仔裤, 高大精实的身材把本该略显臃肿的衣着撑起飒落的棱角,墓园大早上鲜少有人,他这一出现自然就更加惹眼。
  于静伟不受控制地瞥了一眼,登时呆住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老父亲这边的香火还没烧完, 大吼了一嗓子:“裴野?!”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十米开外的裴野都吓了一大跳, 转过身来, 二人四目相对。裴野的脸顿时僵住了。
  “你站在那别走!”
  于静伟穿过一排墓碑飞跑过来:“你咋会在这!跟踪我?”
  裴野脸上写满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跟踪你干嘛?倒是你怎么——”
  “你个情报贩子,我给我老爸上坟你都偷看,变态啊你?!”于静伟喘过一口气张口就骂,“蹲在这鬼鬼祟祟的干什……等等……”
  他磕巴了一下,低下头向裴野身侧的几个墓碑看去。
  他来这太多次, 对这一片墓园再熟悉不过。这几座墓碑是新立的,表面还没有岁月风蚀的痕迹,墓碑上清晰地刻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烈士赵皖江之墓。
  烈士韩景谦之墓。
  烈士魏超之墓。
  烈士陈言心之墓……
  于静伟瞪大了眼睛:“这里怎么会有七组人的墓碑?”
  裴野冲地上扬了扬下巴,于静伟呆呆地看过去,只看见最中间赵皖江的墓碑上放着两盘贡品,香炉上的灰已经堆起薄薄的一层。
  “我立的。”裴野说。
  于静伟的嘴巴吃惊地张开了。裴野双手插兜,脸上看不出什么波动:“现在这个节骨眼按理是不能给七组的人立碑的,但我和墓园的管理员提前打过招呼,一般人也查不到这种地方。好在今天看到的人是你,回去以后切记别声张……”
  于静伟眼里闪过一丝火冒三丈的光,突然两步上前一拳挥过去!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肌肉记忆让裴野下意识抬起下巴的同时后退,可还是稍微晚了半拍,于静伟的拳头偏了一些,砸在裴野胸口,他倒抽了口凉气,痛觉还未传入脑中,却先听到于静伟大吼:
  “白眼狼,你在这里假模假样地装什么!还烈士——现在二哥他们还有机会被称为烈士吗?你以为他们愿意当什么狗屁烈士吗?!”
  裴野不说话了。空旷的墓园没有回音,于静伟的吼声便显得突兀异常:
  “演这种戏有意思吗?一切都回不去了!新党上台后首都就是一个大屠宰场,而你就是让所有人丧命的屠夫,傅声他——傅声他倒是苟活下来了,可还不是选择和你们同流合污!”
  他扬手又是一拳,裴野上一秒还站在原地,一副老老实实任他打也不回击的颓丧模样,忽然倏地抬手,一把抓住于静伟挥过来的拳头!
  于静伟身体一震,咬牙:“你他.妈——”
  他抬起眼睛,却对上裴野含着冷笑的一双漆黑眼眸。
  “你不也是在同流合污吗,于静伟?”
  裴野问。于静伟愣了愣,裴野用力一挥手,于静伟顿时卸了力,踉跄倒退两步,二人隔着一段距离相对而立。
  风声渐起,吹不动矗立的石碑,却拂乱二人的额发。
  于静伟嘴唇哆嗦:“你放屁,我根本就没……”
  “你没有?你敢说你没有?”
  裴野挑眉,浓黑的眉眼里流露出某种暗潮汹涌的情绪,那是种十分阴冷乖觉的气息,于静伟从未在裴野身上见识过,却隐约意识到这似乎才是眼前年轻人一直极力隐藏的本相。
  或许是为了任务,或许是为了傅声——或许这两种目的一向无甚区别。
  可傅声不在,他便也失去隐藏自己真面目的必要。
  裴野笑了:“如果当初你成了第七组唯一活下来的人这件事确实是个意外,那后来呢?你说我罪大恶极我不否认,我一直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坏种。可你有什么资格贬低声哥,在他面前装假清高?”
  于静伟这下浑身都激动得哆嗦起来:“我可没向新党人俯首称臣,难道我非得以死明志或者离开特警局来证明自己吗?!”
  “是,你当然不用。”裴野道,“可在特警局这段时间你每次碰见声哥都装作视而不见,他刚来243的第一天人事部门的那个新党人故意刁难他,你明知道是违规的,可你敢说一句不是吗?”
  于静伟的眼神开始心虚地乱飘。
  “你嘴上瞧不起声哥的所作所为,可你这么决绝地和他划清界限,明知他被欺负也不敢出头,哪怕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也行,可是你没有。”裴野却盯着他,“你敢不敢起誓,你这么干完全没有想做给特警局的新党人看,完全没想过怕他们因为声哥牵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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