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裴野的手悬停在原地,颤了颤,无措地握紧成拳。
  他脸上闪过复杂的纠结,嘴唇蠕动,自说自话地笑了笑:“也是,我现在不该碰,也没资格碰你……”
  傅声别过脸去,阖上双眼,战栗的睫羽下是快要压制不住的澎湃冲动。
  失调症导致傅声极度渴望alpha的抚.慰,又令他反复低烧,可omega的信息素又源源不断地释出,加剧了他对于alpha信息素的依赖。
  病症发作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原始的欲.望都在挑唆着他依循本能去靠近alpha——而他也知道最能让他呼之即来的就是裴野,只要自己拨通了裴野的电话,就算在天涯海角他都一定会赶来。
  最难熬的时候,傅声一度真的崩溃了,他把自己锁在卧室,不吃不喝,如果此刻裴野撸起傅声的袖口,还能看到他手臂上尚未消退的红肿牙印。
  可这些都比不上方才裴野伸出手时他转头躲闪那一瞬的煎熬。
  裴野身上干净凛冽的alpha信息素让傅声的身体如久旱逢甘霖,他们靠得越近,傅声便越是受不了,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身躯在布料之下早已情难自抑地发颤。青年的手伸出的一刹那,傅声脑内的弦差点就绷断了,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叫嚣着要他迎合上去,把脸颊贴上裴野的掌心,去赢取更多的爱抚,从裴野身上获取更多信息素填饱自己——
  不。
  他警告自己,他不想,更不能对一个利用他践踏他的人示好服软。
  躲闪开的一刻,与渴望了太久的抚慰失之交臂令傅声本能地低落,他险些痛苦地呜咽出声,不得不扭过头死命压制住胸口骤然泛起的酸涩,喘息却还是濒临破碎。
  早上喝了站岗卫兵送来的“药”后,他就一直精神恍惚,在沙发上呆坐着不想动弹。若不是裴野来了,或许他可以在这里一直到天黑。
  “声哥?”
  傅声猛地睁开双眸,只听见裴野担忧的声音:
  “你没事吧?你的信息素……”
  傅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身体彻底违背了心智,不论如何压抑,雪松味的信息素依然疯狂地倾泻而出,客厅里到处都弥漫着omega诱惑的气息。
  一个曾在抗信息素干扰训练中取得过全优成绩的特警,此刻和发.情的野兽又有何区别?
  裴野全然不知傅声的心理活动,他只知道傅声这样失控地泻出信息素对身体不好,纵然身为没有标记的伴侣的年轻alpha,傅声的信息素对他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裴野还是强忍着佯装平静:
  “声哥,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以前你就是这样,总是压抑自己,不想麻烦别人,就是因为你这性子才更容易生病。”
  裴野的话傅声早已听得不甚分明,青年的腺体突突地跳着疼,他想离裴野坐远些,可刚刚紧张地挺得笔直的后腰酸麻不已。
  “你……”
  沙哑的声线让裴野小小吃了一惊,傅声不自然地垂着眼帘,清瘦的脊背微不可察地打着哆嗦。
  “刚结束会议,”傅声说着,阖眼轻笑了一声,“裴警官这就有闲工夫来我这里了。”
  裴野怔住:“你怎么知道——”
  电视里重播的新闻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今日上午九点三十分,议会正式通过军部第461号提案的复审表决,以过三分之二票数同意保留军部在议会二分之一的代表席位,下面是实时传回的现场画面……”
  镜头一转,画面里议会大楼的警戒线外挤满了各个媒体的记者和摄像,远处似乎还有些举着抗议标语的游行示威的人群,只在镜头中短暂地一闪而过。不断有人从议会大楼门口走下长阶,每走出一拨人,外头的记者便一阵轰动,争抢着喊出预备好的问题,可没有一个人停下,无一例外沉默着走远。
  镜头拉进,画面正中央,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信步走下台阶,面对争先恐后的记者,男人虽然摆摆手示意不能配合采访,可脸上却如沐春风般带着得体的微笑。
  那军人不是别人,正是现军部首都参谋处参谋长,裴初。
  裴野的脸霎时僵硬了。
  一个小时之前。
  “——会议到此结束,请在场代表有序离场。”
  裴野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望着会场,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作为保护出席代表安全的警力之一,他只配在会场最角落维持秩序。今日的提案至关重要,连议会内外执勤站岗的警察都是他这样的警长起步。
  轮值主席宣布会议结束的一刹那,在场的人们神态各异,各自暗揣心事,纷纷收拾东西起身。
  裴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位子上没有起身的沈辞。
  青年有些怔愣地看着远处主席台上放着的巨大黑色投票箱,眼神空洞,似乎对于刚刚的投票结果还有些无法接受。半晌,沈辞牵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另一边走去。有几个年轻议员见他起身,也跟在沈辞身后离开了,表情无一不出离愤怒。
  提案二次表决通过是毫无悬念的。可知道与面对是两回事,亲眼见证象征着新党冠冕堂皇地继续推行原有的军权的这一刻,这群仍然对宪政抱有希望的民主派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不忿。
  与从另一个出口愤然离去的沈辞等一众人不同,远远一群穿着制服的军代表向着裴野的方向信步走来。
  为首的自然是他的那位好哥哥裴初。
  “辛苦了,”在人前裴初非常乐于塑造慈爱兄长的人设,他拍了拍裴野的肩,“主席要不是有事先走了,刚刚还问我你在不在呢,说好久没看见你了。”
  裴野嘴角扬了扬,没说话,倒也没特别明显地抵抗他的接触。
  他知道裴初现在心情很好,提案通过是党主席参与明年竞选的第一步,与铺路成功的喜悦比起来,弟弟的小情绪他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裴参谋长?”
  姓裴的两兄弟一起回头,裴初愣了一下,很快抬起手迎上去:“卫警督,久仰。”
  是卫宏图,中年人呵呵笑着,同裴初握手。裴野想起,以卫宏图在警备系统的级别,必然是有资格参加今天的表决会议的。
  “舍弟在首都特警局麻烦卫警督照顾了,裴野性子倔,油盐不进的,让您费心。”
  裴初场面话信手拈来,卫宏图也跟着笑笑:“裴参谋长这是哪里的话,小孩懂事上进,换做谁当领导都会提拔这么优秀的下属。”
  两个人松开手,裴初又问:“不知道卫警督什么时候方便,因为我弟的事让卫警督费了不少心思,一直想请您吃个便饭。”
  会场内的议员陆陆续续往外走,三个人站在门口不起眼的角落,却依然不时有人频频回头向他们的方向投去好奇的目光。
  裴初的姿态摆得很低,这点稍微有些出乎裴野的预料。
  卫宏图对裴野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自己这边,又对裴初说道:“吃饭可以,这样说就太生分了。裴野这小子我是当做自家弟弟栽培的,都是兄弟,不用谈什么费心不费心……局里还有事,回见,裴参谋长。”
  裴野默默跟上,擦肩而过的一刻,他看见裴初的嘴角微微抿紧了。
  “成,”裴初礼貌一笑,“卫警督慢走。”
  他跟在卫宏图身后,走廊里人已经稀少了,卫宏图稍微撂下笑脸,扯了扯领带,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厌色。
  之前在卫宏图面前树立的形象很有作用,男人认定他和裴初不是一条心,并不顾忌他是裴初的亲兄弟,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来:“又有的忙了。”
  裴野快步跟上:“局长您说什么?”
  “傻小子,”卫宏图目不斜视,“提案表决通过,这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你信不信现在咱们走出去,外头会有乌泱泱的游行示威和抗议的人?最近这大半个月都不会消停了。”
  裴野讪笑:“那也是议会表决,民心所向……”
  卫宏图忽然嗤笑:“滚他的民心所向。老子就投的弃权票。”
  一句话震惊得裴野差点顿住脚步:“您弃权……?”
  卫宏图也停下来,一脸能奈我何的表情:“你怕军部查?放心,要查也是先查谁投了反对票,议会的民主派也不在少数。不过就算查着我,我也不怕他们,真以为新党现在可以在联邦只手遮天了么?”
  裴野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卫宏图对自己敞开心扉,不仅是因为想要重用自己,更多的是不在乎,就算自己把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转告裴初也无济于事。
  卫宏图看得明白——只要新党主席没能在大选中获胜,一切都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见卫宏图迈开步子往前走去,裴野立刻小跑两步跟上:“局长,那过段时间我哥说的饭局……”
  此时此刻他过于表忠心站队卫宏图反而有作秀之嫌,适当的为难更加具有真实性。
  果不其然,卫宏图摇摇头:“……让你哥定时间吧。要我看,等到那一天十有八九就会是鸿门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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