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裴野的手停下来,望着屏幕的双眼微微眯起。
  屏幕中央,卫宏图的资料映入眼帘,青年与那上面印着的卫宏图的照片对视,轻轻咳了两声:
  “你是觉得卫宏图这人是个麻烦?”
  “可以这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不是可不可无的问题,”裴野说,“防他,就代表不能拉拢他。过去亲军派就和警系不对付,你准备重蹈覆辙?”
  裴初却不以为然:“你没看出来这几次接触时他的态度吗?按你所说卫宏图这人该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可这几次他对于组织、对于我都表现出敬而远之的态度,这说明现在他很不看好我们,不愿意在咱们身上浪费精力。”
  裴野一边迅速浏览着卫宏图的那两页文档,一边懒洋洋道:
  “我的好哥哥,说一千道一万,原来你就是对他看轻你这件事耿耿于怀啊?”
  裴初那边顿了顿,笑了:
  “对我不买账,就是对新党不买账。有什么问题?”
  裴野心说有你这种锱铢必较的统治者还真是组织和联邦的不幸,兀自撇了撇嘴,没吱声。裴初那边又说道:
  “总之,往后你留意他的动向,卫宏图如果有发表过什么不得当的言论,或者私下偷偷摸摸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都要及时向我汇报。”
  “你也太路径依赖了,凡是这种监督偷窥的活全都交给我做。”裴野啧道。
  裴初那边拖着长腔啊了一声:“这应该叫物尽其用才对吧,血鸽。毕竟你不就是干这个起家的吗?”
  裴野眉心猝然一跳。
  “裴初,你——”
  “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的人最适合这种工作了,”他能想象到裴初说这番话时脸上嘲讽的神态,“更何况政.治本来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生杀予夺,你代表组织盯着别人,别人也会盯着我们,大家各凭本事罢了。”
  裴野浓黑的眉眼一沉:“欺骗自己人也是你的政治观的一部分吗?”
  他们都知道裴野这句话指的是什么。裴初那头略一沉吟:“为了大局总是要牺牲一些……再者说损失的又不是你。那些什么七组的警察,对你就这么重要?猫眼都已经投诚了,只剩你还过不去,也不知道这七年你跟在他身边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眼,分不清轻重缓急……”
  裴野舌头顶了顶腮,点点头笑了。
  “任务我清楚了,”他把手机拿起来,“至于你赶紧滚吧,裴初,我不想再听你说话。”
  不等那边反应,裴野说完便挂断电话。
  叮咚一声,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弹窗。
  裴野撇了一眼,发现是稽查会那位老会长给自己发来的语音消息。他随手点开,听见老会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小裴,你猜怎么着,上次你要的君庭豪苑的施工信息我还真搞来了!你别说,我让人给施工单位施压,他们什么都招了,在这里头还真有些猫腻!东西我这就发给你,你再好好看看啊。”
  说话间,裴野把文档从电脑上打开,看了一会儿,青年唇角慢慢扬起,漆黑的瞳孔深处却渗出凶狠的光。
  “顾承影,”他嘶哑地呢喃道,“咱们走着瞧……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绝对不会。”
  *
  被亲弟弟下了面子,裴初撂下电话,面上却没有一丝愠色。他很快拨通另一串号码,待对方接起来:
  “怎么样,猫眼,考虑得如何了?”
  电话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傅声平稳而轻微的呼吸声。
  须臾的静默。
  “告诉顾总,我答应他的条件。”
  傅声在电话中道。
  裴初满意地颔首,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很好。我会让人把一份协议送到别院,去见面的时候记得把它带上,白纸黑字签下来,顾承影才没有反悔的余地。”
  傅声那边没有回音。裴初正要挂电话,突然听见听筒里青年问道:
  “信鸽,有件事我想向你确认一下。”
  裴初停下动作:“说。”
  傅声说道:“首都支持新党的大型企业很多,实力雄厚的更是不在少数。你是怎么认准了顾氏医疗的?”
  “这是主席的意见,我只负责执行。”
  “那我换个问法,”傅声淡淡道,“你们党主席应该很重视你的意见吧?当初在竞选资金这个问题上,你给出的参考意见是谁?”
  裴初不说话了。
  傅声语气毫无波动:“别试图和我玩文字游戏,我没那么好骗。”
  “……顾氏医疗是我们想要争取的对象,政治献金只是第一步,只要他同意了,未来我们可以和顾承影有更多合作。组织需要在各行各业拓宽渠道。”
  裴初终于回答。电话里的人声音沉静,却愈发步步紧逼:
  “是想扩展新的渠道,还是早就有所联系了?”
  裴初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不是不方便,而是你现在没资格让我对你有问必答。”裴初冷声道。
  傅声嗯了一声:“也对。”
  裴初的表情古怪地僵住了。他们双方都没挂电话,过了约莫十几秒,他才听见傅声重新开口道:
  “顾承影点名要我陪他一夜的时候,就没有向你打听过我的身份?”
  裴初定了定神:“当然,我自然也如实奉告了。”
  “怎么个如实奉告法?”
  “当然是说你现在是特警局的三级警员,裴野的警情助理,”裴初若无其事地哼笑,“不然还有什么?”
  电话里傅声停顿片刻:“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裴初意味深长道:“希望我能尽快听到你成功把协议带回来的好消息,猫眼。别让我和主席失望。”
  电话再次挂断了。
  傅声放下听筒。别院外,正午的艳阳高照,空气里逐渐浮出久违的燥热潮湿的气息。
  忽然,没有敲门声,门突兀地被打开。胡杨拿着一个玻璃杯走进来,看见站在餐厅的傅声,皱眉:
  “傻站在那干嘛?”
  傅声没开口,淡淡指了指角落架子上那部军部专线的固定电话。
  胡杨嘁了一声,暂时放过他,没好气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动作快着点,敢不喝药的话卫兵随时会向我汇报,到时候可没你好果子吃。”
  傅声瞥了玻璃杯里面那杯水一样透明的液体一眼,依旧没有吭声。
  胡杨不理睬,骂骂咧咧地叨咕了句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他就要返回到门口,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青年磁性而轻柔的声线:
  “胡杨同志,请留步。”
  第60章
  胡杨的脚踩在玄关地垫上, 他背对傅声停步,面露惊诧。
  “你说什么?”
  他回过身。傅声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把煮好的一壶红枣茶放在茶几上。
  “日头这么毒,你大老远跑来给我送药一趟不容易, 喝杯茶歇一歇再走吧。”傅声拿起茶杯, 道。
  胡杨简直以为自己出幻觉了。他将信将疑地走过来, 狐疑地盯着傅声的脸, 后者没看他, 抬手比了比:
  “坐吧。我不方便给别人倒茶,请自便。”
  胡杨哼道:“哟,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趾高气昂的新党‘手术刀’今天被谁夺舍了?你这么客气,我可不大习惯。”
  傅声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一般,靠在沙发上, 两腿自然交叠。
  “对你客气是应该的。”傅声说道,“上次在车里我是不巧抑郁症发作,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过现在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我想了想,咱们之间何必闹得那么僵呢?于你不方便交差, 于我的处境也更不好。你说对吧, 胡杨同志?”
  对方语气理性得像在分析利弊,听不出道歉的意味,却还是不妨碍胡杨轻微愣神。
  他端详了傅声一番,后者今天穿了米色的条纹衬衫,卡其色休闲裤, 头发一如既往扎起高马尾,傅声端起杯子喝茶时微微侧过头,面部线条立体分明的侧脸便面向他,脸上唯一有点血色的薄唇轻抿住杯口。
  胡杨忽然想起在医院时护士曾告诉过他,猫眼是个少见的不留疤痕的体质,术后的几个大伤口很快都消得快看不见。
  他下意识往傅声颈侧看去,果然只看到一片雪白光滑的肌肤,淡青色的血管因为喉结的滚动若隐若现。
  男人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呃……”
  傅声放下茶杯冲他扬了扬下巴:“喝茶啊。”
  胡杨愣愣地哦了一声,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也把杯子端起来。有那么一时片刻,胡杨迷迷糊糊间感觉他好像有点被傅声牵着鼻子走,顺从得简直不像平时的自己。
  可傅声并没给他留出太多思考的余地。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捧着茶杯的手搁在并拢的大腿上。
  “我自己调配的红枣茶,尝尝味道如何。”傅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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