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议论声戛然而止,底下的警察面面相觑。
  “可……”
  无论是特警局的其他高层还是卫宏图这个一把手,的确都没人说过这种话,所有人——尤其是好吃懒做的那部分人都默认了让失败的倒霉蛋去承担这个苦差事,全然没想到裴初口中这个基本的道理。
  这样想的人多了,就连裴野也下意识被带偏了思维。
  “对结果有不服的可以找你们卫局长申诉,没有的话就可以解散了。”
  说完,裴初转过身,视线与裴野擦过时男人眼里划过一丝蔑然,说不清是对裴野的表现感到不争气亦或只是单纯的轻视,随即像没看见他似的挪开视线。
  裴野忽然想到什么,一个激灵,侧身向另一边看去。
  下令解散的那一刻傅声就已经走远了,脚步果决而毫无留恋,只留给裴野一个单薄而倔强的背影。
  第75章
  专案组一轮选拔的风波很快过去。
  夜晚。
  计算机的屏幕闪烁着熄灭了, 傅声站起身想去开门,忽然脚底一阵虚软,扶住椅背靠在桌边, 低头喘了口气。
  轮渡程序的复原工作极其繁重,光凭他一个人将当年研究小组其他人的工作都重新捡起来继续推进, 少说也要小半年的时间。
  傅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在二楼的这间小屋里工作了五六个小时之久。
  他并非真的醉心于“工作”, 只是自打临时标记的那天后, 他忽然就不知该怎么面对青年。
  尤其一轮选拔的那次不像样的对决之后, 裴野又来过好几次,每回他都借口在复原程序、识别系统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把自己锁在二楼闭门不出。
  二楼只开着走廊的壁灯,因为躯体化的缘故,傅声胃口总是不好,可终究抵不过整天整天的不进食。裴野买给他的吃的他从没动过, 任其放到变质过期,好在别院每天都有站岗的卫兵来补充些食材,让他还能去厨房简单做些东西填填肚子。
  这样想着,青年踏出屋门,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楼下有谁说话的动静:
  “——往后我们一天一替, 这药你也得负责看着他喝了, 有长官特意叮嘱的,必须每天都服药。”
  是站岗的小卫兵。胡杨意外身亡后,原本得看守工作只由这卫兵一人担着,估摸着也是时候派来新人和他轮替。
  傅声在楼梯口站定。底下的楼梯口紧挨着墙壁拐角,地板上投射出两条细长的人影, 其中一个拍了拍另一个的肩:
  “兄弟,这活清闲是清闲,不过软禁在这的是个很要紧的□□,平时就在二楼那个研究室鼓捣计算机……他有点疯,你可看住了,别让他逮着机会寻短见。”
  傅声鼻腔里发出细微的轻笑,刚想下楼,忽然听到另一个影子道:
  “好,我一定加倍小心。”
  傅声脚步一顿,眸光惊讶地一闪。
  这声音,他怎么觉得格外耳熟?
  他还在努力搜寻着回忆里的声音与这男声匹配,却看到拐角处光影一变,两个人站在楼梯下方,其中新来的那个并没穿着军装制服,抬起头时与傅声四目相对,随即惊讶地睁大双眸:
  “你,你——”
  傅声扶着栏杆的手微不可察地抓紧,纤长的睫羽倏地颤了颤。
  那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大男孩,裴野曾经的铁哥们——新替的岗哨竟是徐怀宇!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一切都太过离奇,两个人一时都傻了眼,傅声面上倒还波澜不惊的,徐怀宇却震惊得目瞪口呆,差点石化在原地。旁边的小卫兵皱眉在俩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你俩认识?”
  徐怀宇瞠目结舌,脑子都转不动了:“呃,我……”
  傅声轻轻吸了口气,垂下眼帘,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表情恢复一贯的淡然。
  “不认识。”傅声冷漠道。
  他信步走下楼梯,余光感受到徐怀宇的头随着自己的擦肩而过而跟着转动,视线一直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傅声表面淡定,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似的汹涌。
  此时此刻,让任何人知道与自己这样的敏感人物有过交集都是一件可能致命的事,他绝不能牵连到这个大男孩。
  傅声看也没看徐怀宇,走到吧台边,拿起台面上放着的玻璃杯,听到后面那卫兵对徐怀宇低声道:“哥们儿,你这怎么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见过这家伙呢……那我可先走了,明天咱们交班。”
  说完卫兵就离开了,徐怀宇呆呆地应了一声,等人走了,这才回过神,往傅声的方向走了一步,结结巴巴地:
  “声,声哥,真的是你?”
  傅声一时说不出话,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徐怀宇解释这一切,他看着玻璃杯里面透明的药液,定了定神:“是我。怀宇,你怎么会来这里?”
  “政变之后我父母受牵连被辞退了,我根本找不到工作,从h大退学之后有亲戚介绍我回首都这边当狱警,”徐怀宇仍然有些懵然,“前几天上面说调我来看守一个警备部的□□,我就……”
  徐怀宇咽了咽口水:“我父母之前和亲军派的人有过交情,本来我以为自己完了,以后不会有地方敢要我,可h大的政治审核居然一点也没找我麻烦,所以监狱领导要我来,我也不敢多说什么,谁成想被看押的居然是你。”
  傅声眸光微微一动。
  是因为裴野。他来到别院后裴野在特警局三天两头往243跑,没话找话和自己聊天,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裴野一个人唱独角戏,但傅声并没全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他隐约记得裴野,说过自己在治安稽查会时负责首都高校的政治审查,当时裴野还同自己讲了如何给学院同学们放水的事。
  躲过审核,得以在首都监狱谋生的徐怀宇,竟然就这么巧合地被派往软禁傅声的别院中来。
  “声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新党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你?”徐怀宇茫然地看向傅声,“野哥呢,他是你表弟,你都被这么关起来了,他现在在哪,人还好吗?”
  傅声张了张嘴,握紧了水杯: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不是我弟弟。”
  说完他仰头将药一饮而尽,顶着徐怀宇迷惘不解的目光放下杯子,呼吸沉重起来:“怀宇,这事一两句话很难和你解释清楚,往后我慢慢说给你听。对外别和别人说过去我们认识,这对你没有好处……”
  傅声忽然身子一震,咬着嘴唇撑住吧台,徐怀宇下意识要上前搀扶:“声哥!”
  “没事,”傅声虚弱地喘息着,歪过头对徐怀宇宽慰地笑了笑,瞳孔却肉眼可见地微颤,“药有点苦,我喝得急了……”
  他轻轻拂开徐怀宇的手,笑意却愈发苦涩。
  “有你在,我也放心不少,”傅声自言自语,“有从前的人在身边,这别院也不那么像监牢了,感觉像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像回到了曾经的家。”
  *
  隔天。
  别院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安静。
  裴野下了计程车,拎着一兜子糕点,脚步虚浮地朝院子走去。
  距离与沈辞在暗巷那番掏心掏肺已经过去了很久。依照二人商议的,沈辞负责联络民主派仍在活动的那些议员政客,裴野按蛛网计划的资料里提供的名单一点点梳理有污点的官员。
  进了特警局后他以各种身份参加的饭局数不胜数,今日这一顿的主宾正是军部首都装备处一位叫许映山的处长。姓许的也是新党人,然而蛛网里也有此人的资料,今天他选择赴宴主要也是出于想接近许的考虑。
  饭局之无聊不必赘述,宴会散了之后裴野想着顺路来看傅声,买了不少糕点当做赔礼道歉,抱着势必要把话说清楚的决心,忍着酒后的头痛乘车至此。
  别院的灯还亮着。透过一楼廊下的窗户,裴野一眼便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傅声。
  客厅的灯光照下来,在傅声脸上打下一层毛茸茸的光晕,青年浅栗色的发丝都泛起漂亮的粉金色,侧颜顺着光影,勾勒出流畅鲜明的曲线。
  对方似乎刚洗过澡,发梢还潮乎乎的,随手扎了个丸子揪在脑后,剩几缕碎发垂在脸侧。
  青年窝在沙发里,平板抵在腿上,一手拿着电子笔似乎正在研读什么东西,笔杆抵着下巴,眼帘微垂,不时抬手拨一下屏幕。
  夏天虽刚到,傅声却只穿着短衬衣短睡裤,曲起一双白花花的长腿。傅声样貌并不阴柔甜腻,只是因为从没蓄过长发,连裴野也没见过他这般顶着可爱的丸子头认真工作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下乐出声来。
  他知道傅声是个实用主义者,扎头发单纯图方便。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怜人儿,恐怕他又要气得臊红脸——至少换做曾经,他们一定会如此的。
  前些天他们闹得不愉快过,他知道傅声躲他,为此他也消沉过,很快也就调整过来。裴野清清嗓子:
  “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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