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怎么会这样……”刚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自杀未遂,徐怀宇后退两步,脸色白得像死人,“对不起,声哥这些天都好好的,我不知道,我没注意……”
卫生间一片狼藉,沐浴露流了小半室地面,玻璃碎片掉落一地,在灯下闪着钻石般细碎的光。傅声全身颤抖,微垂的眼睑下一双眸子毫无高光,唇瓣上还残留着咬出的血痕。
裴野的手穿过青年膝弯和腋下,将薄如纸片的青年一把抱起,径直走出卫生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怀宇,柜子里有我之前买的药,你帮我拿来。”
徐怀宇连说了三声好,拔腿向餐厅跑去。裴野抱着傅声走向卧室,一路上听见怀中人急促而濒临崩溃的喘息,青年的脸汗涔涔的,闭着眼伏在裴野胸前,长发垂下来缠着他的胳臂。
“有小野护着呢,”裴野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不会让声哥再疼了,再坚持一小会……”
他把傅声轻放在床上,身体挨着床垫的一瞬间,傅声整个人立刻蜷缩起来,脖颈绷起脆弱的弧度:“唔……”
躯体化引发的心脏疼痛扩散到了全身,加之信息素失禁般泄出,傅声疼得几乎要满床打滚,迷迷糊糊中听到那个人呼唤他的声音:
“声哥,把这个戴上!”
混乱中,冰凉的硬物触及裸露的肌肤,傅声唇角泄出一丝闷哼,垂颈任裴野将一条项链系在他脖颈,金属细链搭在青年突出的锁骨上,下方垂着一个银色的麋鹿挂坠。
裴野坐在床边把人搂到怀里,另一只手握着那挂坠放在傅声唇边:
“闻一闻它,乖。”
傅声下意识想推开,可那挂坠刚一凑近,熟悉的薄荷清香扑面而来,与少年的信息素相比多了些柔和舒缓的味道,抚慰着躁动不安的神经。
傅声无意地张了张唇,终究克制不住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抓住那鹿头挂坠凑到鼻尖,颈侧青筋暴起,如犯了毒瘾的瘾君子般大口嗅着散发出的味道来。
虽然还痛着,呼吸却当真不似方才那般艰难了。
察觉出傅声的身子战栗得不像刚刚过分剧烈,裴野这才稍放下心来,搂着傅声的腰,低头在他耳边叮嘱:
“声哥,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这项链你戴着,麋鹿挂坠我找人改造过,里面有人工提纯过的我的信息素,还加了安神的成分,你难受了就闻一闻,能缓解不少。”
傅声握着挂坠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
“我的病,”傅声咽下一声隐忍的痛喘,“不劳你操心……”
裴野呼吸一滞,握住傅声细窄的腰:“声哥,看到你要吞玻璃碎片自杀,我吓得魂都要飞了。别自己一个人抗着,有事就告诉我,再不行告诉怀宇,怀宇又不是外人——”
“药来了!”
掩着的门推开,徐怀宇风风火火闯进屋,裴野堪堪止住话头,把傅声扶到床头靠好,接过水杯:“谢了。怀宇,声哥这病不定时就会发作,还得麻烦你多照顾他,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开解开解声哥,别让他做傻事。”
徐怀宇点头:“这次是我疏忽了,你放心,以后我会看着声哥的。”
“拜托你了。”裴野说完转过身,看着虚弱的傅声,语气自然放轻了,“小声,把药吃了。我喂你好不好?”
傅声一手还习惯性地抓着胸前的挂坠,如落水之人抓紧了最后一块浮木。他挨过心口锤击似的疼,另一只手抬起就要拿过水杯,可手腕抖得厉害,指尖也泛着麻木,竟半天也握不住裴野递来的杯子。
他心越急越克制不住手抖,喉咙里发出急切的气喘声,裴野一下看出傅声的窘迫,一伸手轻轻掐住傅声的下巴,微微用力,傅声无力挣扎,唇瓣自然而然张开:
“唔……!”
玻璃杯沿抵住唇角,傅声被迫仰着下巴,喉结局促地来回滚动,喝得急了,几滴水液从嘴角溢出,他身体抖得更凶,双腿合拢,抓住裴野握着杯子喂药的手,颧骨浮起病态的潮红。
一杯药水饮尽,傅声早已气喘吁吁,浑身抽了筋骨般酥软无力,侧倒在裴野怀中。
裴野随手放下杯子,拉过被子将傅声下半身盖住,让人依偎在自己胸前,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傅声瘦得突起的肩胛骨摩挲:
“都怪我来晚了……”
站在身后的徐怀宇瞠目结舌地望着坐在床边的好友。
几个月的光景,裴野的成长迅速到让他陌生,青年蜂腰鹤背的劲瘦身躯撑起一身警官制服,比那个潇洒恣意的大学生多了不少成熟与压迫感,明明生了副冷傲俊俏的五官,可看向傅声时眼里却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满是说不出的钟情。
此前无论是裴野还是傅声,都只和徐怀宇说了这些年他们的纠葛,却无人提及裴野亲昵地触摸傅声身体的指尖、傅声倚在裴野怀中时无意间促狭的轻蹭,以及萦绕在二人之间,暧昧痴缠的氛围。
徐怀宇从头僵硬到脚底,彻底呆住了。
“怀宇。”
徐怀宇身子一哆嗦:“啊?”
“麻烦你在外面看着,我和声哥说两句话。”
裴野毫不掩饰地搂紧了怀抱中的omega,侧过头低声说。
徐怀宇机械地点点头,还沉浸在自己发现的震撼事实中:
“好,我就在岗亭,你们……慢慢聊。”
……
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傅声起伏的胸膛逐渐趋于平稳,抓着挂坠的手掌心早已硌出淡淡红印。裴野俯身想去吻怀中人的发顶,却被傅声别扭地闪开。
裴野薄唇轻抿,无奈地笑了。
“心口疼吗?疼的话我帮你揉揉。”
傅声说话时,声音还忽大忽小地发喘:“裴警官,又找我有何贵干?”
裴野摸摸他开始发烫的脸颊:“声哥,其实上次临时标记的事,我一直没机会向你解释清楚。”
“没什么可解释……”
裴野坚持说下去:“我不是为了让你答应复原轮渡,才和你……那个的。裴初说,如果你再不在轮渡的问题上松口,他就会想出更多办法折腾你,我争不过他,所以向他立了军令状。”
傅声嗓子里的湿气都干涸了,舔了舔嘴唇。
“是他逼着你……”半晌,他慢慢问。
话没问完,他却闭上嘴巴。裴野无奈地看着他。
“挨了好多天白眼,我好冤啊。”裴野说。
冤个屁,傅声想,可他胸膛发闷,骂不出来。
裴野把人更紧地拢进怀里:“声哥,能不能告诉我,你痛得受不了的时候,都会想到谁。”
傅声闭眼:“反正不会是你。”
“是啊,”裴野说,“这种时候,应该想到能支撑你走下去的人。你会想到妈妈吗,声哥?”
傅声单薄的后背微僵。
“你果然还是想问。”他气息滞了片刻,尽量让自己语气无恙。
裴野不说话,仿佛笃定了一个他一定会等到的结果。
他在裴野怀里躺了一会儿,紧绷的肩慢慢塌下来。
“妈妈的任务失败后,她被推上风口浪尖,那段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责难她。”傅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她辞职以后闭门不出,有一次在父亲的劝说下,她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或者听到谁说了什么。”
“她断断续续接受那些痛苦的治疗,直到有一天,她早早出门,回来的时候却满身是血,那时我还小,不知道她是突然发病,居然控制不住自己,失手杀了人……”
青年的声音如同梦呓。
“她回家后第一时间抓住什么都不懂的我,带我上了阳台,当着警察的面,她说自己是罪人,而我……”
他呼吸愈发深长,几次抿紧嘴唇。
裴野的手慢慢握住他的手臂,安抚地来回摩挲,鼓励他说出来。
傅声顿了一会儿,沙哑道:
“她说,我和她一样有罪,如果没有生下我,她一定不会被那些难民蛊惑而动摇,没有我,她绝不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暴露自己的软肋。”
“她太激动了,想要对我动手,可当时她是发病状态,力气就和一个普通omega一样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拼命挣扎,等我回过神来——”
傅声忽然平静了。他道:
“我发现妈妈手里的刀被夺到我手里,而那把刀深深捅进了她的身体中。”
裴野的动作霎时停下来。
傅声遮着眼睛,低笑:“我们两个真是亲生的母子。她会为了疯狂的念头杀了我,而我也阴差阳错之下亲手杀了她……”
裴野惊愕地望着傅声,无言以对。
傅声又问:“裴警官,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什么良善之辈吗?或许新党人和你那个亲哥看我最准,我的确是一把罪不容赦的屠刀,而死于我这把刀下的第一人,正是我的——”
裴野立刻抓住他的手腕,强行将傅声的手臂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