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说着他转身就要进门,外面的记者见了,急吼吼地就要往前扑:
“傅先生!你的无可奉告,可以被看做是对某些问题的默认吗?”
“对于您和其他特警一直从事的工作对联邦民众造成的□□,您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你认为‘猫眼’的存在究竟有没有必要和正当性?”
傅声握住门把的手猛地一紧,转过身去。
“□□?”
他肩膀一动,噗嗤笑出声来。
“不愧是记者,您这张嘴真是巧舌如簧。”
傅声的手慢慢攥紧门把,骨节用力到泛起鱼肚白。
“好好看看你现在身处的这片土地,这个国家,”他轻轻吸了口气,努力遏制住胸腔里阵阵涌起的灼痛,以及浑身愈发不可抑制的颤抖,“它藏在暗处的溃烂、疮疤,难道是一年半载,一个人能造成的么?”
“如果你们也认为冷战和争斗指挥拖垮联邦,为什么不去关注民间疾苦,替真正需要的人发声,而是沦为某个群体的喉舌?把责任扣到任何人的头上都永远不会解决这个国家的问题!”
胸口的闷痛因为波动的情绪而逐渐强烈,傅声意识到是伤病又要发作,肩膀微微起伏着,回身就要走,堵在门外的几个记者立刻跟上来:
“傅先生!”
砰的一声枪响!
人群迸发出一阵尖叫,如受惊的羊群四散窜开——
然而并没有人中枪。
纠缠的记者都惊恐地窜出老远,傅声喘着气,有些迷茫地转过脸,以为是徐怀宇,可他很快看见人群散开后同样困惑地站在原地的青年,这才意识到不是他的配枪。
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暴涨的潮水溢上心头。
傅声刷地抬起头。
三辆警车停在院外,裴野放下朝天的枪口,青年一身笔挺警服,漆黑瞳孔深处仿佛燃着扭曲的火焰。
他阴恻恻地牵了牵嘴角。
“擅闯个人领地,还是在战区医院内的住宅区……”裴野抬脚向前走,“还赖在这里不走,是等着用警车给你们开道吗?”
满院的记者哪里见过这么阴气森森、好像要把他们生吃了似的警察,其中一个偷偷举起摄像机,裴野头一丝未动,扬手便是一枪!
摄像机镜头应声碎裂,机器在人手里崩开四分五裂的碎片,那人失声尖叫着跌倒在地上,院里的人不约而同地一震,个个面如土色。
裴野穿过退开的人群,慢慢走到门口。傅声放大的瞳孔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仍然微微喘着气,脸色苍白。
他看着裴野走近,下意识嘴唇嗫嚅:
“裴野……”
裴野目光虚虚地扫过他的眸子,没有垂眼,将枪收回腰间的枪套,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握住傅声打颤的手,而后转身将傅声挡在身后。
傅声指尖一抖,想要抽开,却被反握得更紧。他挣扎的力度减弱,悬着的心却终于踏实落地一般,猛吸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处在过于紧张的状态中,整个人肌肉紧绷到上不来气。
他咬着牙低下头,身体却不知不觉放松,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瘦削的脊背抵在门框边,再也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颤抖的力道顺着紧贴的肌肤传来,裴野锋利的眉下压,握紧傅声的手,目光鹰视狼顾一般凌厉。
“我知道你们是被谁派来的。”他朗声道,“想和你们的金主交差,大可以把现在发生的事报道出去,就算被千夫所指我也不怕。不过在场的各位,今后恐怕就自身难保了。”
说完,他缓缓移动目光,停留在同样目瞪口呆的徐怀宇脸上,冷着脸对他偏了偏头。
“让他们出去,采访到此结束了。”
裴野说。
这一次,再没有人敢冒失地冲上来阻拦。裴野转身轻轻搂住疼得快要站不稳的傅声的腰,手掌轻而易举勾住青年纸片一样薄的腰侧,将人带回屋内,随后重重关上房门。
死一般的寂静隔绝在门外,裴野神色却没有任何好转,仍旧沉着一张脸,搂着伤病发作的人走到客厅,扶着他坐在沙发上。
刚一坐下,傅声身子便微微蜷缩,侧倒在扶手上,捂紧心口,埋着头嗬嗬地喘息,下颌紧咬得绷成一条线。
裴野在他身旁坐下来,手掌包住傅声凸起的肩胛,又沿着背后清瘦的蝴蝶骨来回抚摸,默默地摩挲了一会儿。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两分钟,发病的初次不应期过去,傅声愣是忍着一声没吭,额间却已经布了一层薄汗,睫毛都微微打湿。他抬起沉重的眼睑,看见裴野的身影逆着光,棱角分明的脸笼罩在阴影里。
“还心慌或者呼吸困难吗?”裴野问,“除了心口还有哪里不舒服?”
傅声半阖着眼,奄奄一息地望向他,舔舔干涩的唇面。
“你还来,管我做什么……”
他虚弱地吐出口气,嗓音沙哑道。
裴野眸光一沉,像是被这一句话点醒了他们还在冷对抗中的现状,最后一点下意识的温存也收敛回去。
他对着傅声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冷笑:
“我是不想管。”
傅声稍稍喘匀了气,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靠枕里,侧过头不去看他,颈侧泛着毫无血色的象牙白,淡青血管脉脉地微弱跳动。
他道:“没想到裴警官也有这么身不由己的时候,不想管,还不得不来管。”
裴野下滑至傅声腰际的手蓦地一紧,握住那收窄的劲韧腰肢。
“因为你是我的警情助理,我是你现在在特警局的顶头上司。”裴野说。
傅声疲倦地轻声哼笑:“所以呢?”
裴野喉结忽的上下一滚,骤然掐紧了傅声的腰,压低声线:
“我是你的监视人!”
傅声终于转过头,二人四目相对。
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波动,他凝望裴野激动的脸,懒懒勾唇。
“还有吗。”他问。
裴野肩膀起伏着,却慢慢冷静下来。
青年手上力道渐渐松泄。
“还有,”他说,“我是你的alpha。”
傅声反而怔住了。
“不管以哪个身份,我都有权利,更有义务管你的事。”
裴野忽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过反正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毕竟从始至终你都不打算原谅我了。也对,是我太贪心,以为我们有了标记的关系,自己在你心里多少会变得不一样些……”
傅声那双澄澈透亮的淡色眼珠里,逐渐倒映出裴野写满了自嘲的脸。
“声哥,你能不能给我一句真话,哪怕让我死心都好,”裴野问,“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成那种不值钱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花间苑那晚我没有勇气问你,可其实你只是被逼无奈才将就着向我求助……你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所以也不在乎谁是你权宜之计下选择的alpha,是这样吗?”
傅声望着裴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他嘴唇微张:
“我——”
电流般的刺痛流窜过全身,傅声猛然闭紧双眼,尖锐的耳鸣声盖住周遭一切声音,宛如被剥夺五感的一场酷刑。
新一轮的病症来得又凶又急,他断断续续地闷哼,感觉到一只手将他乱了的鬓发拨开,修长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揽入怀中。
傅声几乎再也承受不住,费力地抬手想要回拥住那热源,然而下一秒,他被轻轻放倒在美人榻上,枕到软垫的那一刻,某种柔软熨帖的织物覆盖住清瘦的身躯。
他抬起的指尖与脑海中期待的那张脸堪堪擦过,耳畔却传来一声隐忍的叹息。
“别硬撑了,声哥。”
傅声睁不开眼,侧卧在几乎单人床宽的美人榻里,蜷缩着身体。
裴野坐在他身旁,低头看着他,青年伶仃的骨架将薄毯顶出凹凸的线条,裴野伸手将傅声脑后披散的长发理顺,替他将毯子往上拉了拉。
傅声的手一动,他们的手指险些相扣,可裴野的反应更快,迅速收回手,傅声的指尖抓了个空,难耐地扯紧了毯子,几乎盖住下半张脸。
裴野眼里又翻涌起那深黑的浪,有一瞬间他几乎要放任自己沉溺在那偏执乖张的欲壑中,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唇,怜惜地皱起眉。
“听说最近你对轮渡的复原很上心,”他说,“既然你对新党的工作比我还要在乎,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养病。”
说完他站起身走了。转身那一瞬他余光隐约感觉到傅声似乎动了动,可他们二人谁都没再说话。
裴野出了门,院里那些记者早已经散了,徐怀宇看见裴野出来,罕见地没有上来搭话,想是被刚才自己的老同学那副模样吓到不敢上前。
他直直走出院外,除了他自己那辆警车,另外两辆车上早都已经有人下来候着。其中一个警察问:
“这次驱散记者,会不会落人口实,让那些记者写抹黑咱们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