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何顾没刹住,整个人跪在地上,撑着身子向下探去吼道:
  “青苔,别开车!!”
  然而木已成舟。谢尽欢忍着疼从车顶滚下来,拉开副驾驶车门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几乎同一时刻,车子的油门声轰然响起,小货车歪歪扭扭地在地上起步,画了个蛇形的弯,然后全速向远处的巷口疾驰而去。
  何顾撑着阳台的手用力抓紧,烟雾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突然感觉眼眶一阵剧痛,粗.喘着低下头,拼命睁大双眼,在愈发朦胧的视线里,那小货车已然驶远了,他想努力看清,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到什么东西滑过他被灰烬弄脏了的脸庞。
  他哆嗦着一把擦掉汹涌而出的眼泪,抬眼看去,车子已经不见了,恍惚间他好像看到那金发还在摇下的车窗口飘摇地掠过,可视野里早已什么都没有了,连残影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
  破旧的驾驶室内油门的噪声响彻着狭小的空间,少年紧张地攥着方向盘,瞟了一眼身侧,咬了咬嘴唇:
  “欢哥,想哭就哭吧,不然会憋坏的。”
  副驾驶的青年背对着他,伸长了颈,整个脑袋都探出车窗外向后看去。
  青苔看不到谢尽欢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在风里招摇的、微卷的长发。
  谢尽欢将被吹乱遮眼的发丝撩开,遥望着视野里越来越小的楼房,冲天的火光下,那一点阳台早就变成了看不清的小小黑点。
  “我没哭。”谢尽欢扶着车窗,声音平静极了,“我只是想再多看他一眼。”
  第99章
  烧开的水壶发出尖锐的嘶嘶声, 一只手按着旋钮将阀门关上。
  “欢哥,歇一会儿吧,先吃饭。”
  阴冷潮湿的出租屋内, 青苔吃力地拎着水壶,把热水倒进昨晚剩下的两碗冷饭中。床头的青年嗯了一声, 慢慢挪下床来, 走到桌边。
  “一会儿我出去发传单, 欢哥你不用锁门, 我很快就回来。”
  青苔把碗推过来, 谢尽欢坐下拿起筷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知道了。我胃不舒服, 这菜你多吃点。”
  桌上只摆了一个缺了一角的盘子,清汤寡水的炒菜也已经是他们两天来唯一的菜肴。
  “我年龄小,吃不了太多。”
  谢尽欢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苦笑, 抬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都怪你欢哥没用,从花间苑逃出来到现在,一顿像样的饭都……”
  青苔连连摇头:“这不比在花间苑吃的好多了,而且咱们自食其力, 自由自在的,哪里不好。”
  谢尽欢垂下眼帘, 扒拉着碗里的开水泡饭, 不吱声了。
  他们这种从小就在花间苑长大的孩子,没有吃饭的手艺,连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没有,又要防备着老鸨的人追捕寻仇,带出来的积蓄很少, 只能在黑厂黑店打些零工。
  青苔吃得快,没一会扒完了饭,看了看窗外有些暗了的天色:“欢哥,你身体不好,活干不完明天再说,千万别着凉累着。”
  谢尽欢点点头,对男孩虚弱地笑了笑:“岁数不大操心得倒不少。去吧,我这活也不剩什么了。”
  “那我走了,你在家别乱跑啊!”
  小孩儿三两步跑过去拿了装着传单的包。
  小小一间屋子里除了两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便再没有其它值钱东西。
  傍晚时分,门口没什么人经过,静悄悄的。
  吱呀一声,铁门拉开,门口男孩的脚步忽然一阵凌乱,书包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你是谁——啊!”
  谢尽欢手一抖,碗筷噼里啪啦摔在水池里,他猛的转身:
  “谁在那!”
  暮色低迷,房门口的窄巷光线沉暗,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一手勒着青苔的脖子,几乎将少年整个腾空提起,另一只手揣在兜里,似乎握着什么凶器。
  “你先松开那孩子!”
  谢尽欢急得上前一步,对方却挟持着青苔紧跟着后退一步,半边身子撤到门后。
  “放开我!”青苔脸涨得通红,蹬着腿不断挣扎,“欢哥别管我,你快跑!”
  谢尽欢咽了咽口水,在桌旁停下脚步,指着男人:“你别走!别伤害青苔,想要钱你直说就是!”
  那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阴恻恻一笑:
  “一个出来卖的,你有几个钱,我要什么你给得起吗?”
  谢尽欢身子一颤,阖了阖眼,凄然一笑:“你们果然还是寻过来了。”
  “是许映山让你来找我的,还是花间苑的人?”
  “有区别吗?”男人冷笑,“我只是拿钱办事。杀了你,任务就算完成了。”
  谢尽欢咬牙:“既然要我的命,就别错杀无辜。把他放了。”
  “不行!欢哥,你别听他的鬼话——”
  男人不耐烦地勒紧了青苔:“闭嘴!”
  “放了青苔!”谢尽欢终究沉不住气,抬手想拦住他,“我跟你走就是了!”
  男人满意地眯起眼睛:“你也算有脑子,省得我费事。”
  他侧了侧身子让开半个身位,谢尽欢紧紧盯着对方,一步步走上前去。
  青苔抓着男人的胳膊,急得快哭出声来:
  “欢哥!别丢下我,我们说好了的,我们说好了……”
  谢尽欢的腿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眼看着走到男人身前,两人不过一臂的距离。
  “跟我到一个背人的地方,完事之后这小崽子我自然就会放了,”男人哼笑一声,歪了歪头,“老实点,我倒是可以考虑让你走得没有痛苦——”
  霎那之间,谢尽欢忽然咬紧了后槽牙,握紧拳头抡圆了胳膊向男人全力挥去!
  “操!”
  杀手堪堪躲过谢尽欢的攻击,谢尽欢抓过桌上放着的剪刀就要扎下去,可被阴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男人有了防范,轻而易举抓住谢尽欢的头发一扯,后者闷哼一声,剪刀直接被震落在地!
  “敬酒不吃吃罚酒!”
  男人一脚将谢尽欢踹倒在地,拿出揣在兜里的那只手,谢尽欢趴在地上仰起头,这才看清那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把黑洞洞的手枪。
  杀手拉了保险栓,枪口对准谢尽欢的脸。
  “要怪就怪你的仇家铁了心要你的命吧。”
  对方食指勾住扳机,谢尽欢喘息着,绝望地闭上双眼。
  砰!
  想象中脑浆四溅、一命呜呼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谢尽欢身子狠狠一震,后知后觉惊惧地震颤起来,睁开双眸。
  满地都是鲜血,却并不是自己亦或青苔的,刚刚那把黑色手枪已经掉在桌腿旁边,谢尽欢还没等扑上去抢过来,忽的听见那陌生男子哀嚎:
  “什么人?!”
  男人喘气如牛,捂着血流不止的大腿,跌跌撞撞靠在门框上。
  太阳不知何时早已跌入地平线下,夜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光芒,借着胡同口亮起的街灯,谢尽欢勉强辨认出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看老子不把你大卸八块——”
  与这杀手相比,那身影格外清瘦,从体格上完全不是这男子的对手。
  男人顾不得丢下的枪,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怒吼了一声便持刀挥去。
  谢尽欢的心下意识提到了嗓子眼:“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胡同里那身影敏捷地侧身一闪,一手抓住男人持刀的手腕,借着男人的冲力一掰一错,只听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一声,男人的腕骨顿时折成了一个极其恐怖的角度!
  “啊啊啊!!”
  男人扑通一声摔在墙角,狼狈地惨叫起来。
  谢尽欢趴在地上,看着那人干脆利落的身手,一时竟连惊呼都叫不出。
  变数来得太快太突然,他根本不敢相信这短短数十秒发生的一切。
  那身影跨过地上的男子,蹲下身,一个手刀劈下,男人身子一瘫昏迷了过去。
  谢尽欢看着对方起身向自己走近,牙关都在咯咯作响:
  “是你……?”
  那身影进了门,在他身边停下,却率先转身看向同样倒地不起的青苔:
  “小朋友,伤得重不重,能自己走路吗?”
  确认过后,青年又来搀住谢尽欢,揽过他肩头。
  “是何大哥拜托我来找你的。”
  谢尽欢嘴唇一颤,听见青年又柔声说,“别怕,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
  周围的景象愈发模糊,谢尽欢拼命睁着愈发沉重的眼帘,忍着腹痛哆嗦地喃喃着:“声哥……?”
  傅声把人扶起来让他方便挂在自己身上,轻轻笑了笑:“尽欢,能坚持一下吗?”
  紧绷的弦断成两截,谢尽欢身子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
  再次醒来时,谢尽欢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他不由得轻哼出声:
  “唔……”
  他手脚发虚,憋着口气想爬起来,忽然感觉一双手扶住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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