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觑着太子脸上的神情,又道:“今儿多亏了她,咱们才没被人算计了去。老大那伙人实在狡猾,尤其老八,诡计多端。”
  与此同时,康熙早已知晓一切,他问梁九功:“两边都没有人求见朕吗?”
  梁九功摇头说没有。
  “太子在做什么?”他又问。
  梁九功回答:“太子把石家姑娘送回府,之后便回了毓庆宫,这会儿可能都歇下。”
  自己还在批奏折,他倒没事儿人似的歇下,康熙无奈叹气,话锋一转:“石文炳是不是要续弦?”
  石文炳本人能干,很得皇上赏识,石家大姑娘又自小被太皇太后选定为太子妃,皇上对石文炳自然十分重视。
  石文炳也是个妙人儿,隔三差五给皇上写奏折。别人给皇上写奏折,多以请安为主,他不,他给皇上讲故事。
  讲的还是他和黎百玉故事。
  皇上百忙之中,总要抽空看上一看,所以对石文炳私事那也是门儿清。
  黎百玉这个女人不简单,据说是福州当地的女首富,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石文炳,为福州大营出钱出力。
  石文炳进宫给皇上请安的时候,告诉皇上自己把黎百玉也带了回来,倒是没提续弦事。
  但梁九功估摸着也快了:“石夫人孝期已过,石大人调回京城,又把黎百玉一并带了回来,想必是有这个打算。”
  康熙“嗯”一声:“你去打听打听,若果真如此,朕总要抬举黎百玉,给她个封诰,以表彰她这么多年对朝廷做出的贡献。”
  黎百玉为朝廷做贡献,也不是一天两天,成千上万两白银砸下去,早该受到表彰。
  皇上早不抬举她,晚不抬举她,偏偏在石家大姑娘巧妙化解了太子和大千岁矛盾的当口,很值得深思。
  当初石家大姑娘拿出青蒿粉,皇上抬举她的两个妹妹,如今她出手平息矛盾,皇上又要抬举她的继母。
  这哪儿是抬举黎百玉,分明是在抬举石家大姑娘本人啊!
  梁九功瞬间心思百转,恭声应是。
  宫里发生的事,石静并不知道,她此时正在为父亲和黎百玉亲事发愁。
  祖父要父亲纳妾,父亲不肯,坚持给黎百玉正妻名分,二房在旁边煽风点火,事情陷入僵局。
  谁知几天后,便有了转机。
  皇上召见了她的父亲,说过正事,又问起他的私事来。父亲把续弦事说了,皇上也觉得好,许诺赐婚,还答应婚后给黎百玉封诰。
  皇上赐婚,何等荣耀,莫说二房,便是父母之命都不好使。
  年后,赐婚圣旨颁下,黎百玉嫁进石家,成了石文炳继室。
  赐婚之后,石文炳马不停蹄上折给黎百玉请封诰,皇上很快批复,按照石文炳品阶,封赠黎百玉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一套操作下来,老太爷没话说,二房也傻了眼。
  长房正妻,一品诰命,管管家里中馈不过分吧,然而二房用上了拖字诀,就是不给。
  不为别的,主要是帐对不上,最大的亏空便是老太太留下那半副嫁妆。
  黎百玉刚进门,不好一上来就抢班夺权,石静却没有那个耐心。
  因为下个月,她就要出嫁。
  “什么?分家?”祖父听到分家两个字,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还没死呢,你就要分家?”
  父母在,不分家,哪怕只有一个活着,也不能分,否则会被人笑话。
  二叔吓傻了,听见祖父吼声,才缓过神。
  大哥如今是正一品大员,镶白旗汉军都统,要权势有权势,要名望有名望,稍微在仕途上拉他一把,说不定他也能青云直上。
  毕竟石家嫡枝只有他们兄弟两个。
  若是分家单过,以后来往少了,说不定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还有掌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再过几十年说不定能母仪天下。
  分家?分什么家?打死他也不分!
  “掌珠啊,下个月你要出嫁了,这时候闹分家,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大老爷平调回京城,相当于升了官,长房三姐妹有仪仗,二老爷再跟石静说话,不敢如从前那般颐指气使。
  只敢劝,劝完道德绑架:“再说你阿玛外放这些年,你们姐妹三人全靠我和你二婶照顾。如今你阿玛回来,长房若是过河拆桥,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二老爷说完,二夫人说:“说来说去,都是中馈事,我已经把账目盘点好了,随时可以交割。”
  二夫人与二老爷想到一处去了,长房是粗大腿,抱住了就不能放。
  至于老太太嫁妆,她早用银子补上了,现在出点血,等二老爷升了官发了财再加倍地赚回来。
  石静目的达到,也没恋战,只与二夫人约定了交割的日子。
  到日子,黎百玉亲自与二夫人交割。她带来的人都很能干,三下五除二就把石家的账目算清楚。两日后账本,对牌和实物全都交到了黎百玉手上。
  “黎夫人,中馈收回来,银钱上没有吃亏。”石静跟了全程,最后给黎百玉交底,“但家还是要分,稳妥起见,等我出嫁之后再说。”
  这回黎百玉都惊了:“老太爷还活着,中馈也交割完了,没有分家理由。”
  石静朝芳芷抬了抬下巴,芳芷把几份状子交到黎百玉手上。黎百玉展开其中一份,错愕抬头:“二房在外头放印子钱,逼死人命?”
  所谓印子钱,便是古时高利贷,在清朝属于民不举官不究行为。
  可闹出人命,另当别论。
  “我没嫁进宫,石家只是京城普通的勋贵人家,一旦我进宫,石家便是外戚。”石静一早便发现了二房生财之道,暗地里收集不少罪证,只等父亲回来分家用。
  康熙朝官员奉银低是出了名,不然也不会有官员向国库借钱情况。石家也像京城很多勋贵人家那样,逐渐没落,只剩一个空壳子。
  变卖完老太太留下嫁妆,二夫人不知被谁蛊惑,开始学着人家放印子钱,以此获利。
  可借钱的人,很多都是穷苦百姓,二夫人利欲熏心定的利又高,收回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印子钱借出去容易,收回来都带着血。
  二房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以为打着石家的旗号,没人敢告官,其实好几次都是石静暗地里花银子摆平的。
  那些人的状子,因此落在了她的手上。
  “皇上对外戚约束,夫人不清楚,可以去问我阿玛。”石静敛笑,正色道,“之前赫舍里家旁支有人放过印子钱,利不算高,要钱的时候把人打残了,被告到官府,判全家流放。”
  索相位高权重,绝非石文炳可比,饶是如此,照样护不住。
  黎百玉立刻明白了石静意思,命人将状子收好:“你放心,这个家必须分。”
  不然就等着被二房拉下地狱吧。
  安排好分家事,石静又让芳芷拿了一个木匣给黎百玉,对她说:“这里的银票,房地契和铺面,是我祖母,额娘留给青儿和争儿,往后她们日常的嚼用,将来嫁人的陪嫁,都从这里出,还请夫人代为保管。”
  虽然额娘把全副陪嫁,和祖母半副嫁妆全都留给了石静,石静也没想私吞,几乎平分了。
  三个兄长都已成家,该得全给他们送过去了,石青和石争还小,只能拜托黎百玉帮忙打理。
  黎百玉打开木匣,粗略一数,眉心跳了跳:“这些值不少银子,你就放心给我了,不跟你阿玛说一声吗?”
  石静莞尔:“夫人是福州首富,并不差钱,又怎会将这点银子瞧在眼中。我阿玛是个怎样的人,不用我说,夫人也清楚。这些东西交给我阿玛,根本保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拿去给二房填窟窿,还是交给夫人更放心些。”
  黎百玉哈哈笑:“承蒙你看重,这些东西我收了,等交到三姑娘和四姑娘手上的时候,只多不会少。”
  石静起身谢过。
  黎百玉看着石静,回忆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好像刚刚难产失了孩子,毁了身子,被婆家骗得团团转。
  而对面这个小姑娘,已经能够独自挑起石家长房大梁,代替她的阿玛安排好两个妹妹以后的生活了。
  把二房一家人卖了,对方还在给她数钱呢。
  下个月嫁进宫,又将与太子并肩站在一起,迎接更大更猛烈的风雨。
  娘家的事安排妥当,石静才开始做鞋缝袜子。
  寻常女子出阁前,总会老老实实待在房中绣嫁妆。勋贵人家姑娘不用自己绣嫁衣,但孝敬婆家长辈鞋袜总要自己做才显得孝顺。
  奈何石静女红实在一般,绣个荷包手帕还行,做鞋袜就有些不够看。
  石青瞧见了,嘻嘻地笑,主动帮忙:“长姐绣荷包好了,我替你做鞋袜。”
  府里有绣娘,从外头找也行,只怕被人知道了说嘴。
  石青年纪虽小,手艺却很好,石静干脆丢开手,转而绣起了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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