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往后在这事儿上是得多操些心。
眼下就希望竹果娘没什么大碍,免得竹果伤心死……
此时的江竹果,正跟着江义和一路往回走。
因为惦记着田氏,江竹果走路速度极快,几乎一路小跑。
江义和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地喊江竹果慢上一些。
“村子里头三岁的孩童,都比爹走的快。”江竹果有些不满。
平日里不管娘也就罢了,都这个时候,还慢悠悠的,看着就让人着急气愤。
江义和脸上一红,却张口狡辩,“这几日事情多,我已是几日没有睡好觉,因而体力不佳。”
是因为照顾娘?
看江义和眼下的确有些发青,江竹果这才住了口,略放缓了一些脚步。
江义和趁机跟上了江竹果,“方才夏娘子专门进屋给你收拾东西,是否有所表示?”
“爹说的表示是什么?”江竹果愕然。
“就是……”江义和顿了顿,“有没有给你些什么东西?”
譬如银两。
江竹果抿了抿唇,接着摇头,“没有,夏姐姐什么都没给,只说让我好好照顾娘,不着急回去做活,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这样。”江义和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江竹果在这里做活,夏明月是个良善和气的,他亲自上门来接竹果,理由还是竹果的娘亲病重,夏明月身为雇主,多少该表示表示。
不曾想竟是一毛不拔。
果然做生意的人皆是满身铜臭味,是不讲究情谊二字的。
“快走吧。”江义和不再想这件事。
“嗯。”江竹果加快了些步子。
父女二人一路到了家中,江竹果连手中的竹篮都没放下,便进了里屋。
屋子里头,田氏正在收拾东西,手中正端详着一块缎面料子,看到江竹果进来,忙高兴地招手,“竹果回来了?快来看看这料子当真是好,我连夜给你赶制嫁衣,你穿上肯定好看。”
江竹果有些发懵,半晌才讶然地问,“娘不是病了吗?”
这嫁衣又是什么意思?
“娘是病了。”田氏咳了两声,“娘一直病着,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往后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就惦记着在娘还活着的时候,好好给你寻上一门好亲事,等娘闭眼的时候也能安心些。”
“那就是说,爹打着娘病了的由头,将我喊了回来,实际是要嫁人?”江竹果咬住了嘴唇,看向江义和。
满脸愤恨。
“你爹也是被我磨的没办法,才这么办的,你也别怪你爹。”田氏忙劝说,“主要是这门亲事实在是难得,实在是不敢耽搁,这才着急忙慌地叫你回来,又怕你不回来,这才……”
“竹果你也别着急,你先听娘跟你说一说,这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求的亲事,若是错过了怕是一辈子都得后悔呢。”
“张家是个大财主,家里头好几百亩的地,还有几处铺子,光使唤丫头就有十来个,张家说了,只要你嫁了过去,便拨给你两个,每个月还给你二两银子的月例,吃喝穿用皆是公中出钱,这二两银子纯粹就是你拿着花着玩,这日子不是掉进蜜罐子里头了么?”
“竹果你说说,这是不是极好的亲事?”
江竹果脸上并无半分喜色,只是反问道,“既是这般好的家世,怎会看上我?”
她不过就是穷人家里头的村姑而已。
“哪里是看上你,无外乎就是冲着你爹是个读书人,觉得你必定是个人品端正的人,这才有了结亲的心思。”田氏笑道,“要说这门亲事,你还是沾了你爹的光呢。”
“就这样?”江竹果皱了皱眉,“对方当真是个全乎人?年岁多大了?”
“自然是个全乎人,就是……”田氏讪讪笑了笑,“就是年岁比你大了几岁而已。”
“大几岁?”江竹果质问。
“这……”田氏犹豫。
片刻后面露不悦,“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皆是要一切听从父母安排的,你问上这么许多,难不成还害怕爹娘害你不成?”
第92章
火坑
对年龄这般不敢说……
那就说明对方比她年岁大上许多,甚至可能比江义和还要大。
江竹果审视的目光落在田氏方才拿着的那块布料上。
并非是她见寻常人出嫁时穿的大红色,而是……
水莲红。
江竹果的嘴唇登时被咬破,满嘴皆是血腥气味。
艰难地将满口的血腥咽了下去,又将眼中腾起的雾气逼回,江竹果看向田氏,又看向江义和,“既是不会害我,又为何要将我卖给一个老头子做妾?”
竟是都猜到了?
田氏心里咯噔一下,却又觉得无妨,只拉着江竹果的手在床边坐下,“傻孩子,妻啊妾啊的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嫁过去后能不能过好日子。”
“娘起先心里也有疙瘩,觉得做妾名声实在是不大中听,可你爹说的对,这名声都是虚的,主要得看日子过得如何,若是嫁过去吃糠咽菜,动不动便要饿肚子,那这妻做的也无趣。”
“但倘若过去后吃香的喝辣的,每日做主子享福,过得是神仙日子,就算是做妾,又能怎样?最关键的还是能不能享福……”
见自己劝了半晌,江竹果却没有任何回应,仍旧闷声不语,田氏这心里腾起了一阵阵的火气。
果真如夫君说的一般,女大不由娘,越发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现如今她的话都不听分毫,倘若这回不做主将这门亲事做成了,指不定江竹果回头要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说不定当真是要寻个没出息的穷小子,到时候一门心思地只帮着婆家,彻底不管不顾娘家了。
田氏越想越气,干脆也不再劝,“反正你这婚事已经订下来了,我也收下了张家给的五十两银子彩礼还有这些料子,你若是不肯,便拿出来这五十两银子和布料钱,往后你的婚事便随便你!”
“你若是不能,便安心地在家中等着嫁人,至于你在夏娘子做活的事儿,等你进了张家的门,我去给夏娘子说,那夏娘子既然是个和善的人,肯定能理解我们做爹娘的一片苦心。”
“你也别操那般多的心,只去拿了针来,跟我一块将你这嫁衣给做出来,别耽误过两日进张家的门!”
江竹果并不应答。
泪水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下。
是夜,夏明月吃罢了晚饭。
江竹果不在,她只简单地做了碗疙瘩汤来喝。
番茄炝炒的锅底,熬得番茄汤浓浓的,倒入用白面加少许水拌成的絮状面粉,再打入两个蛋花,出锅时点上些许香油,放上丁点香菜,便可以出锅。
夏明月特地给乌金盛了一碗后,这才往里加了盐和醋,搅拌均匀。
番茄的橙红,蛋花的金黄,面疙瘩的嫩白,香菜的翠绿……
炎炎夏日里头简单的来碗稀稠合宜的疙瘩汤,当真可谓舒坦!
乌金也觉得舒坦的很,吃的大快朵颐。
待吃罢了疙瘩汤,乌金将瓦罐盆舔舐了个干净后,便开始驱赶鸡鸭,巡视院子。
要好好守护这个家呢。
夏明月收拾了一番,又忙活了一阵后,这才进屋睡觉。
但躺下来后,却怎么都有些睡不着。
素日里,每每她都躺下之后,江竹果都还要在外头忙碌上一阵。
她会提前预备好明日要烧的柴火,连要洗脸的水都先打出来,等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后,这才回去睡觉。
夏明月习惯了江竹果每晚的动静,今日江竹果不在,没有这样的动静,还真让人不大习惯。
也不知道,竹果家怎么样了……
而此时被惦记着的江竹果,已经被田氏和江义和锁在了屋中。
屋中燃着的油灯跳了又跳,发出的气味熏红了在桌旁呆呆坐着的江竹果。
她过两日便要嫁给,不,是要被卖给张家做妾。
娘说,做妾有吃不完的美味饭菜,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花不完的月例银子,若是能生下儿子,便能和正经主母一般,当家管事。
可当真如此,为何所有人,提到小妾皆是面露鄙夷?
而且,她听人说,这妾在主家便犹如物件一般,可以被主家随意发卖,更被主母随意处置。
到了张家,她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用火坑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相比较对以后悲惨的日子的伤心,最让江竹果难过的是爹娘即便知道那里是火坑,却仍旧为了五十两银子的彩礼钱,毫不犹豫将她推了进去。
江竹果手指头捏的发白,抬眼看向窗户。
家里穷,窗户没有糊窗户纸,透过窗户棱,能看得到外头的天。
一望无际的夜空,漆黑无比,却衬托的星辰更加璀璨。
江竹果把嘴唇再次咬得出了血,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那些布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