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在得知一切事情已经安顿妥当,安耒霆略微松了口气。
时间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但凡经过其抚摸的,无论是再深的印痕,都能在悄无声息之间逐渐变得平缓。
所以,安景忠的事情再大都不是问题,只需经过足够的时间,他便可以再次回到军营。
届时,他的性子被磨砺的差不多,而军中所有的路也都会被铺的十分平坦,安景忠往后也能更加顺遂一些。
就在安耒霆带着十足的期盼,期盼着往后的日子变得更好一些之时,京中来了旨意。
安耒霆先前便从自己的关系中得知,皇帝对于安景忠剿匪立功之事也算十分认同,即便不会直接下旨官复原职,却也会免去先前军需药材之事的罪责。
这段时日因为安景忠的事忐忑惶恐,昼夜不能安,现如今总算要有一件好事情了。
安耒霆吐了口气,心中欢快地前去接旨。
但圣旨的内容,却是让安耒霆登时愣在原地。
“边军厢指挥使安耒霆之子安景忠,前有贪墨军需药材之案,反思不足,变本加厉,为贪冒军功不惜残杀冯家庄,郭家庄,槐树村等共计二百五十三条人命,现又杀害崔家第五子崔文栋,实乃罪大恶极,现将安景忠即刻押解入京,关入大牢,交由刑部依法审理治罪,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安耒霆已是眼前一黑。
怎会?
原本好端端的奖赏旨意,怎么就变成问罪了?
先前安景忠屠杀村民之事早已被收拾妥当,连村庄后来都被夷为平地,根本不会有外人知道此事,而参与此事的皆是安家亲兵,也不会将此事外传,为何皇上会知晓?
而有关安景忠杀害崔文栋之事,崔家已是放弃此事,皇上为何又会这般追究到底?
安耒霆满心皆是疑问,但也是满心都是担忧。
安景忠要被带往京城大牢,更由刑部审理此事,那安景忠的性命……
一想到这段时日有关安景忠的谋划尽数都化作泡影,安耒霆便觉得胸口处一阵疼痛,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身形晃了好几晃后,最终被卓定胜扶住,这才免去了倒在地上。
而前来宣旨的乃是刑部郎中任大人,此时也不理会安耒霆的痛苦,只眯着眼睛道,“此乃圣上亲笔,本官需即刻将犯人安景忠带走,安厢指挥使这就将人送出来吧,也免得本官还需亲自前去抓捕,惹出许多议论来。”
安耒霆并未立刻回应,脑中则是飞快盘算着应对之策。
任大人却是接着道,“本官奉劝安厢指挥使还是不要有太多想法为好,否则弄巧成拙,怕是对安厢指挥使十分不利。”
“不瞒安厢指挥使,本官从京城而来时,曾听皇上亲口说过,子不教父之过,安景忠这般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是安厢指挥使这个做父亲的不曾好生教导,按理来说安厢指挥使应当与安景忠同罪。”
“只是皇上念及安厢指挥使这么多年来战功赫赫,劳苦功高,全身的精力尽数都用在了为国效忠,为皇上效力之上,难免疏于管教子女,因而也就不追究安厢指挥使为人父的失职之罪。”
“可安厢指挥使若是自作聪明的话,皇上盛怒之下,只怕安厢指挥使的职位也要岌岌可危了。”
此话说的十分在理,安耒霆心中也如明镜一般,分得清孰轻孰重。
在深深叹了一口气后,安耒霆放弃了所有的心思,恭恭敬敬地领了圣旨之后,叩头谢罪,“臣教子无方,甘愿领罚。”
而后,便令卓定胜和陆启言二人带任郎中前去见安景忠。
他不想去,亦不敢去。
甚至不敢想象,安景忠被带走之时,生死难料时声嘶力竭,以及他这个父亲无能为力,是何等酸楚痛苦的局面。
任郎中扯了嘴角冲安耒霆拱手,“安厢指挥使高风亮节,令人佩服。”
安耒霆再无半分做做样子的精力,只是略拱了拱手,神色亦是冷的如同三九寒冰一般。
任郎中并不在意,只呵呵笑了笑,而后便跟随卓定胜和陆启言一并前去抓捕安景忠。
安景忠性子高傲,又因为被变相关押而心中憋闷,本是日日盼着能够早些离开此处,结果等到的却是押解入京的圣旨,其恼怒可想而知。
尽管卓定胜和陆启言有所防备,但安景忠还是在盛怒之下殴打了侍卫,抢夺了大刀,劈向任郎中。
好在陆启言眼疾手快,一枚暗器击中了安景忠的手腕,这才救下任郎中,避免了一场大祸。
饶是如此,任郎中仍旧是恼怒不堪,当下喝道,“罪犯安景忠抗旨不尊,藐视国法,罪加一等!待本官回京,必定要上了奏折,告知圣上此事!”
第457章
以性命为誓
这些话,在卓定胜和陆启言回到军中后,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安耒霆。
安耒霆听罢,眼前再次一黑。
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不拘是贪墨军需药材之事,还是屠杀百姓冒充军功,哪怕是杀害崔文栋之事,皆是有回旋余地。
唯独当众砍杀任郎中之事,等同于藐视皇权,如此抗旨不尊的行径,若圣上恼怒之下,安景忠的命是彻底保不住了。
往大了说,诛灭满门也不是不能!
且即便皇上开恩,只怕将安家视若眼中钉的温家,也不会善罢甘休,会联合朝中大臣弹劾此事。
安家,危矣!
安耒霆眼前的黑越来越浓重,最终没有站直身体,“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厢指挥使!”
“大哥!”
军营之中,顿时乱做一团。
待军医前来诊治,安顿好安耒霆时,已是过了后半夜。
有卓定胜在一旁守着,陆启言便十分知趣地寻了个由头告辞离开营帐。
出来后,碰到了前来探望安耒霆的萧洛安。
萧洛安带着疏离的笑容,客套道,“听闻安厢指挥使已经醒来,我特地来看望一二。”
“卓指挥使正在里面,三皇子请便。”陆启言回答,看了萧洛安一眼,“只是厢指挥使此时正为公子之事担忧痛心,又猜测此事大约和崔家有些关联,三皇子待会儿说话时还是要注意一些,莫要提及这两件事情,以免惹得厢指挥使更加伤心。”
这话说得话中有话,看萧洛安的目光中也颇有深意。
萧洛安顿时会意。
要想安耒霆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就需得戳破了肺管子才行。
至于他和崔家之间的关系,他从中周旋,方能显得他作用颇大,如此也能收尽了两边的好处。
但至于两边会不会狗咬狗的打起来,那就看他们自己了。
“陆指挥使所言极是。”萧洛安应下声,微微颔首后往里而去。
陆启言没有多停留,只往外走。
没走几步后,碰到了同样前来探望安耒霆的安云集。
“集小将军。”陆启言笑着打招呼。
“陆指挥使。”安云集拱手,却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无人之处走了一走。
陆启言见状,抬脚跟上。
“最近军中出了许多的事情。”安云集开门见山,一双眼睛灼灼地看向陆启言,“我总觉得,这许多事情,与姐夫似乎脱不开干系。”
“没有证据的事情,始终都是猜测而已,不能作数。”陆启言笑道,“云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是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明白若是是非惹得多了,难免会遭人记恨。”
安云集蹙眉道,“若是这记恨之人被逼到了绝路上,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出来。”
“既然已经深陷漩涡,我自然早有心理准备。”陆启言不以为然,看着安云集笑道,“云集不必为我忧心。”
“我为何要为你忧心?”
安云集冲陆启言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也丝毫不做任何掩饰,“无外乎就是你是我的姐夫,你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紧,可若是因此让我姐姐受到牵连或者伤心,那便是极大的不妥。”
“说句难听的实话,别说到时候你没事,哪怕你真的是死的,若是给我姐姐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我也不介意将你的尸首刨了出来,挫骨扬灰!”
陆启言,“……”
得,高估了他自己在安云集心中的地位。
但也看到了夏明月在安云集心中的分量。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陆启言笑着拍了拍安云集的肩膀,“你且放心,许多事情我都有安排,不会让你姐姐受任何干扰和伤害。”
他的至亲,早已被这一场巨大的漩涡逐个吞噬。
他也因此而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伤痛。
夏明月是他在世上唯一且亦是最重要的亲人,他不会重蹈覆辙。
“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来发誓。”陆启言强调了一句。
这句话说的郑重其事,语气低沉,落地有声。
安云集心思微动,却又满都是嫌弃,“那若是因为意外死了呢,这誓岂不是做不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