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泥坑蓄了坑坑洼洼的积水,深红色,那是温长荣的血渍。
  温锦撑着伞,掀开眼皮。
  与勉力维持一丝意识的温长荣对视一眼。
  温长荣呼吸都显得困难,这个赌棍一样醉生梦死的男人,像是终于被打怕了,眼底布满求生无门的绝望与惊恐,
  眼珠糊着不知泥土雨水还是血水,三秒后才辨认出温锦的脸。
  "呜呜呜"他喉咙发出破风箱的撕扯呜咽声,眼睛里两管泪水汹涌滚落。
  温锦对此表示无感,事实上她没打算过来管他,但身体里残存最后一丝原主的意识。
  “她”希望温锦过来。
  因为接到那通电话开始,脚尖本能朝向门口。
  身为快穿者,温锦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原主脱离身体之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温长荣,因为到死都期待温长荣会回到小时候,那位给女儿花三个联邦币买一只糖葫芦的父亲。
  然而温长荣上一回家暴,是造成原主死亡的直接原因。
  温锦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温长荣有病。
  暴力倾向。
  他对原主或许有温情的父爱,不然原主不可能上得了联邦大学,也不可能到死都对父亲抱有一丝期待。
  但原主不知道,温长荣早在摸爬打滚的生活挫败里,低下了头颅,折断了腰脊。
  长期生活压力,伏低做小,无法宣泄情绪几乎让这个中年碌碌无为男人处于敏感紧绷精神状态里,唯一能让他找到自信宣泄途径是,在殴打女儿那刻,他是居高临下的屠!宰者。
  事后温长荣每一次都会后悔,然而周而复始,下一次输钱或者遭遇挫折时,他又会变本加厉对待原主。
  温长荣现在流的是后悔的泪,然而他只是在哭自己,因为这一回挫败,他连站起来殴打女儿的获取自信的力气都没有。
  温锦觑了眼温长荣,面无表情把视线挪开,冲刀疤男点头。
  “是我。”
  温长荣把赌场富豪的儿子给打了,刀疤男是那边请来的打手。
  按道理,他们把温长荣打成这样,大约可以收手。
  可那边放了话,温长荣之前拖欠的高利贷,总计八十万,之前看在他认识洛溪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慢慢还,不过温长荣打了债主儿子,天王老子的脸面都不行。
  “连本带利,一百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温锦想了想,迎上刀疤男的目光:“我为什么要救他?”
  她把袖子卷起来,漂亮光洁的手腕上,是个手环,温锦又把手环给往上撸起来一些。
  然后一道浅粉色的像是细绳一样的刀疤暴露在刀疤男的视野里。
  “你肯定要说血浓于水,我不会这么无情……”温锦冷静的说:“可温长荣这种父亲,有家暴倾向,最近他赌得多了,每回都要殴打我,上个月吧,我呢,割腕就死了。。”
  温长荣爬在地上,瞳孔剧烈的缩了缩。
  他呼吸都急促了些,对上温锦蚯蚓一样的手腕,雨夜里像是一把弯刀直中温长荣的心脏。
  温锦根本没去看他,用下颌夹着伞,把左手臂撸上去的手环放下来。
  她语气平淡,唇角噙着一缕散漫的笑,黑夜里有种清光霜冷的冷然。
  不知怎么的,温长荣有种自己把熟悉的女儿杀死的错觉,面对现在雨夜里一丝情绪也无的温锦。
  眼泪徒然夺眶而出,温长荣没办法说话,只能嗬嗬嗬的跪地上,用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刀疤男的双腿。。
  温锦瞥一眼,无动于衷。
  刀疤男显然没料想到温锦如此无情,一时逞凶斗恶的气势都落了下来,被温长荣猝不及防抱了满怀,嘴巴里骂骂咧咧晦气,抬脚踢麻袋一样,把温长荣踢开。
  一声闷哼,温长荣身体悬空,再次坠地,乱糟糟的头颅磕地面石块上,晕了过去。
  温锦终于抬起头:“八十万,一年时间,准时还给你。”
  “不要着急拒绝,不然先跟你主子商量再说,他放高利贷本身就是违法对么?你们可以报警起诉要这笔钱,看看到时候会不会惹上官司。”
  “温长荣其实没本事,下辈子也就这样,你们找他还债,很可能一毛钱要不到,再退一万步说,你们不妨今晚就把他打死呗,身上背一条人命,倒是把我解放了。”
  刀疤男见温锦唇角扯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半天都说不出半个字来。
  背过身去,给委托人打了通电话。
  三分钟后才回来。
  “八十万,两个月还清,你也不用跟我讨价还价,老板知道你叫温锦,联邦大学药剂系高材生,其实温长荣那些高利贷上都签有你的名字。你如果想安稳毕业,或者不被找麻烦的话……”刀疤男语气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黑夜里,他看不清温锦长相。
  但不妨碍看见温锦玲珑身姿,眼底逐渐多了点别的意味:“小妹,哥在红灯区工作,或者你打算走点别的捷径,我可以帮你……”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踹翻倒地。
  温锦定睛看过去,阮听枝两根细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如瀑的黑发散着,蓬松垂坠腰窝,鼻梁上还驾着一副无框银链的眼镜。
  她出手的时候,根本没人看见,一副滴水不沾身的清爽模样,刀疤男便噗通向前栽倒,脸着地砸地面上,吃了一嘴的污水。
  那么大的块头,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这样猝不及防毫无招架里的气劲儿攻击,想也知道,不是拳打脚踢的层次。
  阮听枝用了古武气劲儿,刀疤男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反抗,因为有古武修炼者在场,类似于他这种普通打手毫无还手之力。
  温锦缓了一会儿,才对上阮听枝危险的目光,女孩子眼神凌厉盯着刀疤男,面沉如水,左手心酝酿一团纯白色的气劲儿。
  右手烟头已经烧到女孩子白皙的手指上了,火星子伴随着烟灰扑簌簌的翻滚在半空。
  温锦走过去,牵住阮听枝左手。
  “没事了。”温锦把另外一只手搭在阮听枝的腰上,然后望着她的眼睛说:“别害怕。”
  倒像是自己才是遭遇危险的那个人,阮听枝表情僵在脸上:“我没害怕。”
  “嗯。”温锦懒洋洋打了声哈切,拍了拍阮听枝僵直的肩膀,然后说:“那我害怕。”
  这话近乎有了温和诱哄的味道,阮听枝愣住,莫名的把手心蓄积的一团攻击给收了回来。
  “走吗?”温锦抬眼看向巷道尽头,阮听枝侧眸追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侧耳之际,听见温锦云淡风轻的说:“警察来了,枝枝,跟我一起跑。”
  温锦语速很缓,一字一顿把枝枝喊出了缱绻亲昵,又不容置喙的意味。
  这还是温锦第一回喊枝枝,阮听枝不自然蜷曲着手,手心很快生出些热汗,黏在两人相扣的手心里,阮听枝顿了下,轻嗯声,任由温锦牵着,往外跑。
  雨夜里撑伞的女人唇边笑意很淡,眼底也没有多少笑容。孑然一身于黑夜里与阮听枝投注过去的目光,短暂对视,亮片伞面下,露出一双弧形完整的桃花眼。
  倏然的,右手一轻,手里的烟被温锦夺了下来。
  烟蒂已经烧到头了,温锦弹了弹烟灰,在跑到下一个路口之际,把夺过来的半截熄灭的烟屁股抛入垃圾桶。
  “不要抽烟。”温锦说:“对身体不好”
  阮听枝想说,戒不掉。
  她都抽十几年了,前世在废星养出来的恶习,心情稍微暴躁,或者控制不来情绪的时候,就靠这东西压下戾气。
  到这里,阮听枝忽然想起来,她似乎刚才没忍住对刀疤脸释放出杀意。
  这人肯定看出来些端倪。
  却自始至终不好奇她会抽烟。
  或者不害怕,为什么她刚才眼神那么危险。
  阮听枝生性多疑,侧眸企图从温锦脸上找出端倪。
  路灯将女人的身形的拉出纤长的影子。
  前头不远处就是红灯区,五颜六色的彩灯投射下来,温锦琉璃色的眸子被绚烂的灯光照亮。
  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情绪,慵懒优雅,平和包容。
  感到阮听枝注视,温锦对上她的眼睛,四目相对,她眼底迅速攀爬丝笑意,她问:“怎么?不高兴戒烟?”
  阮听枝瞥开视线说:“不是。”
  她把挎包拉过来,掏出包里仅剩余的半包女士香烟,鬼使神差当着温锦面走到垃圾桶旁边。
  这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直到阮听枝察觉到自己的丢人的行为。
  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心里着恼,她承认她好色,眼馋室友身体……
  倒不至于这么惯着,她说戒烟就戒烟,笑话。
  阮听枝扔烟的手悬半空顿住,还没来得及反驳。下一秒,温锦忽然包裹住她的手背,叹口气说:“抽可以,一周抽十根?”
  阮听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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