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崇和帝看上去还是病恹恹的,中毒已深,无力回天的征兆。
楚越看到这一幕,竟然生出一丝庆幸之感。
“崔千钧,你过来。”崇和帝浑身无力的招了招手,“你到朕身前来。”
君有命,臣不得不从,崔千钧按照崇和帝的吩咐挪动脚步。
他走到了崇和帝身前,看着父亲和自己侍奉了一辈子的崇和帝如今成了这副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以前不懂,现在懂了。”崇和帝轻咳了几声,“朕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怕是没几日好活了,朕今日让你留下,是想忏悔曾经的罪孽。”
崔千钧:“???”
什么罪孽?
崔千钧一听傻了眼,他不认为自己和崇和帝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
他对这个皇帝,只有尽忠,没有其他的感情。
“朕想和你说,戍甲营先大将军崔驰虎,也就是你的父亲。”崇和帝咳出一口紫色的血来,依旧没有停止说完憋在心底很久的话,“他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自刎于沙场。是朕下的令。”
崔千钧差点口吐鲜血。
站在崔千钧身后的楚越也险些踉跄倒地。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还有,你母亲之死,也和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其中利害,想必不用朕明说,你也都猜的七七八八了。”崇和帝承认道,“你可以理解为是朕害了你全家。朕如今对你说这些,是不想你迁怒于太子,他什么都不知道。真不想让他父债子偿。崔千钧,算朕求你了,你就答应朕的请求吧,好不好?”
崔千钧:“……”
他本也没想迁怒楚越,楚越当年也是个孩子,还是个流落在外苦命的孩子。
只是没想到崇和帝临死之前,竟然把父亲母亲之死的真相告诉他,那他这么多年没有放弃的调查算什么?
崔千钧不想与皇室作对的,是楚家容不下他?
“当年太后说过,崔家不会反,朕那时候年轻气盛,朕不信呐!”崇和帝撑起最后一丝力气,“现在,朕相信了。你与你父亲都是真心为国为民,你父亲不会反,你也不会。”
说完,崇和帝再度晕了过去。
崔千钧早就想过这些,只是没想到崇和帝会亲口和他说这些,还是当着楚越的面说。
他一时难以接受,就回了崔府躲了起来,索性谁也不见。
楚越可不这么认为,他以为义父不见他是因为讨厌他,是因为芥蒂他的父皇杀害了楚越。
一连着好几日,楚越都吃了闭门羹。
他不想住在冰冷的东宫,崔府的门他也进不去,压抑在心底的情愫想说也说不出来,终于在一个黑暗中爆发的彻底。
月落深沉,黑云压京都,楚越一股脑的钻了进去。
暗夜如寂,心跳如雷。
在路上,楚越想了好多种“处置”崔千钧的办法,强制的心思蔓延至崔府。
义父不答应会怎样?想来也不会怎样的,楚越有的是办法。
他束手束脚的来到了崔千钧的寝室里,却没见到崔千钧的人影。
寝室里与之前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口大箱子不见了。
大箱子随着崔千钧一同消失,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楚越想到这里,不禁后背一寒,顿感冷风习习。
“嘶……义父,你到底在哪里啊!”楚越叹了口气,在寝室里来来回回的溜达着。
这样也不是个办法,他只能找找其他的地方。
之后,翻遍了整个崔府,都没找到崔千钧。
楚越崩溃大喊:“义父,你在哪儿?”
也不知道崔千钧听没听到,反正楚越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
也许义父真的不在崔府吧,可他不在崔府,还能去哪里呢?
曲水亭和流觞亭相对而立,楚越站在两亭的中间,忽然觉得脚下一空。
他立即翻上房檐,在上空观察着整个崔府的构造。
翻过这个房檐又翻上那个房檐,来来回回了好些次,才看清楚崔府的构造。
这分明就是个八卦图,阵眼就在曲水亭和流觞亭中间。
夜晚看不清其他的,但楚越也不傻,中间空旷的路,怎么可能有东西?
阵眼真的在这里吗?
他一跃而下,实打实的踩在中央,跺了跺脚,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在地下。
楚越又跺了几脚,没什么发现就踢开了路边的石子,石子打在曲水亭上。
轰隆一声,楚越侧眸一看,曲水亭竟然从中央裂开了。
楚越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下方一阵黑暗,不知下坠了多久,才落到一节楼梯上。
他往上一瞥,也没有多高,只是黑暗中有些恐惧罢了。
楚越小心翼翼的往下走,出乎他意料的是脚下的路越来越亮堂。
他顺着台阶走到路的尽头,想来就是到了曲水亭和流觞亭中间的部分。
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间密室,楚越小声喊着:“义父……”
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楚越循声望去,烛影下的人眨着桃花眼,似是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那个人会是他吗?楚越不确定。
楚越逐步靠近崔千钧,崔千钧回过头来问:“你怎么来了?”
“义父,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楚越没来由的失望,义父等待的那个人竟然不是他,“义父,你可是在等什么人?”
“是啊!”崔千钧哑笑道:“在等人。”
果然不是他。楚越平复心情,问道:“什么人?”
“好多好多人。”崔千钧一如既往的平静,“数不过来了。”
楚越满脸震惊:“???”
原来,义父等了许多人,而许多人中根本就没有他。
义父的未来,或许就没有他。
“义父,你……”
楚越舌头打结的厉害,憋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崔千钧看出了他的窘迫,指着那口大箱子说:“他们……都回不来了。”
原来义父等的人是他们。
而他们早已战死沙场,都回不来了。
崔千钧说话的时候,竟然有点哽咽,他从未在楚越面前流露过自己的不堪。
好多兄弟命丧沙场,他们都回不来了。
楚越拍了拍崔千钧的肩膀,想替他撑起一片天,“义父,倘若我早生二十年,该有多好?”
“乱世之中,早生晚生又有什么区别呢?”崔千钧无奈道:“战争铁蹄下,受苦的还是百姓啊!”还有我那些过命的兄弟。
“义父,有酒吗?”楚越心里也难受,“我想一醉方休。”
崔千钧什么也没说,直接从递酒给他。
楚越打开酒坛子一闻,“这是……烈酒?”
“沙场上的酒,自然烈得很。”崔千钧指着酒坛子说:“够你一醉。”
楚越端过桌子上的碗,倒了一碗给崔千钧,“义父,我不想一个人喝闷酒,你陪我。”
“好。”
崔千钧接过那碗酒一饮而尽,喉间瞬间咽下几口刀子。
这本来是他给那些兄弟们准备的酒,可他们这几天喝的够多了。
楚越又倒了一碗,一口闷了。
他的酒量不行,一口烈酒喝的晕晕乎乎的。
事到如今,楚越也不在乎了,又连着干了三碗。
三碗过后,意识就只剩下一半了。
崔千钧见他状态不好,劝解道:“差不多行了,这酒很烈,不适合你。”
“义父,让我醉一回吧!”楚越略带哭腔:“求你了。”
崔千钧见状,松开了手,他在想:是不是对这个义子管的太宽了?
楚越喝的七荤八素的,浑身的力气都被烈酒翻涌上来,拉住崔千钧的手腕就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勒索。
长期压制的欲望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楚越疯狂的咬着崔千钧的唇尖。
任凭崔千钧如何挣扎,楚越都不曾松口。
他就像一阵狂风暴雨,敲打戮湿崔千钧的唇齿。
咬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他才肯松嘴,“义父,我喜欢你,四年了。”
崔千钧被这句话震得不知所措,是啊,他与楚越认识四年了。
这四年里,他一直把楚越当成亲生儿子,他整整长了楚越十岁啊!
楚越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不止崔千钧想不明白,楚越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这种龌龊的心思?
“义父,我不是要与你偷欢,我……”楚越眼中闪烁着久违的泪花,“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江南惊鸿一面,到京都步步为营,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让你解甲归田。”
崔千钧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斥责,其实这种心思,他也萌生过。
这是藏在他心底的一段往事,一段他永远都不愿意提出的往事。
“樘冕,其实,我早就遇见你了。”崔千钧借着酒劲表述出来,“那时候,你太小了,却那么善良,你像是个小乞丐一样,却施舍给了我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