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血猛地冲向大脑,应咨眼前发黑,捂着额头,踉跄几步,手中的烛台顺势掉落在地上。
  原本明亮的室内很快就变的昏暗,姜盈画站在门口,只能看见应咨发黑的侧脸和用力攥紧成拳的指尖:“姜盈画,你真的是疯了!”
  姜盈画眼前一黑,肩膀很快就被钳制住,像是鹰用爪牙按住了他,他的骨头忽然尝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剧痛,伴随其中的,还有耳边的嘶吼:“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根本,我根本不想要孩子,我不在乎孩子........我只想要你!!!!”
  应咨用力扣紧的身体,指尖几乎要嵌入姜盈画的血肉里:“我只想要你!!!姜盈画!!!至于有没有孩子根本就不重要!!!我只要你就够了!!!”
  他不是种马,也不是一只不分对象场合、与任何人都可以□□配种的公狗。
  他是人,他有尊严,有选择的权利,他想要选择与自己心爱的人欢好,也只想与自己的心上人姜盈画诞下爱的结晶。
  如果姜盈画不能生,那他就不要孩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比姜盈画更重要。
  看着应咨发红的眼睛,姜盈画眼神微闪、嘴唇微动:“可是.......我想要孩子。”
  应咨微微一愣:“.........什么?”
  “我说,可是我想要孩子!”
  姜盈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应咨,用尽全力吼了回去,尽管气势不够,但说话的一瞬间,眼泪已经落了下来,让应咨方寸大乱:“我想你有个孩子。”
  他哽咽道:“你是应家的长子,是世子.........父亲母亲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你该有一个孩子,承继你的血脉和日后的爵位。”
  应咨简直无法理解:“不需要,世子之位,完全可以传给应琏........”“难道你因为,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从此失去做父亲的机会,让你失去爵位,我的心会安吗?”
  姜盈画的肩膀微微垂下来,眼泪汇聚在眼眶里,落成晶莹的一条线,流到脸颊,沾湿了他漂亮的面庞:“应咨,我不想,我不想你这样.........我不要你为我牺牲这些......”应咨纵然有滔天的怒火,但看见姜盈画落泪的那一刻,早已熄了大半。
  他想要伸出手去,给姜盈画擦眼泪,但一想到姜盈画竟然私自将自己的小侍送到他床上,他依旧怒意难消,语气缓下来,但仍旧硬邦邦的:“不是牺牲。”
  他说:“我从未这么想过。”
  姜盈画道:“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应咨被顶了这么一句,简直无语,狠狠闭眼,被气的都快哆嗦了:“姜盈画,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胡思乱想,我都说了.......算了,你不要再提纳妾的事情了,也不要再做出这种事。”
  姜盈画道:“为什么?”
  应咨发火了:“因为我是人不是发情的公狗!不是和谁都能上床的!你能不能尊重我的想法!”
  “那你也从没有尊重我的想法!”
  姜盈画猛地扑过来,抓住应咨的衣领,大声吼道:“如果你尊重我,就不会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下避孕的蛇草籽!就不会让我一喝就是近一年!”
  应咨说:“你的身体不适合受孕,我这是为了你好!”
  “那我也是为了你好!”姜盈画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宛若一记闷雷,给了应咨重重一拳:“我也是为了你好!”
  应咨:“...........”话音刚落,室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两人重重的喘息声。
  看向彼此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怒火和愤怒,爱意荡然无存,唯有针锋相对的对质。
  应咨闭了闭眼睛,半晌,缓缓推开了抓着他衣领的姜盈画。
  他转过身,强忍着怒意,哆嗦着从椅子上拿起外袍,看也不看就给姜盈画穿上,随即扭头就想往门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应咨听见姜盈画哽咽对他说:“应咨,我要同你和离。”
  这一次,他没再说想,而是说要。
  应咨:“..........”他顿了顿脚步,听见姜盈画话里的哭腔,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将指尖收入掌心,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沉声道:“........如你所愿吧。”
  第45章
  “如你所愿”这四个字甫一落下,应咨就已经开始后悔。
  但说出去的话,宛若泼出去的水,应咨在沙场上戎马倥偬七八年,自认为没有遇到过让他觉得难缠头痛的对手,但在面对姜盈画时,却少有的察觉到了棘手和不知所措。
  往前进一步,能看清对方身上竖起的尖刺;往后退一步,是让人心惊的疏远冷淡,站在原地不动,反而又添无话可说的尴尬。
  应咨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掉头往外走去,任由夜风吹过自己的脸颊,未着外衫的身体被风扑的发凉,但进入胃中的酒是热的。
  冷热交加,他顿觉不舒服起来,头昏脑胀,头重脚轻,有些想吐,扶着树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看向不原处清凌凌的圆月。
  怒意上头,应咨还记得给姜盈画披衣,防止他着凉,但出来时,却忘了给自己多加件衣裳。
  每一次争吵过后,应咨都会自己出来走走,冷静一下。
  他从来不会让姜盈画在和他半夜争吵后出门,因为他知道姜盈画为了他和姜家几近决裂,姜盈画除了应宅无处落脚,他要是因为吵架冲动,一怒之下把姜盈画赶出门,那姜盈画还能去哪里呢?
  ——姜盈画不仅无处可去,甚至还会因此,背负旁人的苛责和流言。
  众口铄金,旁人的指点和议论,甚至比刀斧加身还要厉害、可怕。
  应咨不想让姜盈画经历这些。
  他清楚,双儿的地位是远远不如男子的。
  双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社会给了双儿太多的条条框框的拘束,包括生孩子、传宗接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这个社会给男子的规训,更是压在姜盈画肩膀上的沉重枷锁。
  为人正妻者,要贤惠、宽容、甚至在未能诞下子嗣时,还需要亲手将旁的双儿送到自己丈夫的床上,才能不落善妒的“罪名”。
  对于姜盈画心中的压力和苦楚,应咨一直都知道。
  但他仍旧不希望勉强姜盈画怀孕生子,他也不想要姜盈画做什么贤德的正妻或者世子妃,他只需要姜盈画一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若是姜盈画实在想要子嗣,等到时机成熟,应咨自然会从旁支过继一个孩子到他膝下,即便并非两人亲生,老了也依旧能享天伦之乐。
  可惜他终究不是姜盈画,无法代替姜盈画去思考、去感受。
  因为纵然能理解,但应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依旧对姜盈画不由分说强塞一个人到他床上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这一次并没有选择低头哄姜盈画,因为他知道有一就有二,倘若他这一次因此容忍纵容,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送到他床上——怕是直到他有了长子,姜盈画才会罢休。
  而另一边,姜盈画也并未觉得自己有错。
  两人莫名又重新陷入了僵持冷战之中。
  而如墨自从被应咨踹了一脚之后,第二天依旧吐血不止,姜盈画吓得不轻,轮番请了郎中和太医上门,给他看诊。
  看着如墨躺在床上惨白衰败的脸,姜盈画心中愧疚难安。
  他握着如墨冰凉的手,垂头心想,难不成,自己真的错了么?
  难道他真的不该这样做?
  可他.......可他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啊。
  可眼下应咨与他冷战、如墨吐血染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酿成的苦果。
  姜盈画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是他惹了夫君不高兴,也是他........害了如墨。
  他不配当一个好的妻子,一个好的主母。
  思来想去,他还是将休书递到了应咨的案头。
  应咨从厚厚的案牍之中,抬起头,握着笔看了他半晌,许久才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如墨他.......他的病,如何了?”
  “好一些了。”姜盈画说:“早起没再咳血了。只不过脸色依旧不好,大夫说,还需卧床静养半年休息,不能劳心劳神才行,否则会落下心疾。”
  应咨“唔”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姜盈画见状,走上来,又将休书往他面前推了推,道:“签了吧。”
  应咨看着他,半晌才道:“非得如此,对么?”
  姜盈画也看他,许久,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难道你认为,你我之间,日后还有话可说么?”
  应咨:“...........”彼此都认为自己没错,谁也不愿意先低头,冷战僵持许久,到头来,也终究得惨淡收场。
  不如现在及时止损,好歹还能给彼此留下一个还算完满的回忆和结局。
  应咨沉吟许久,并不动笔,视线垂落下来,直直地对着那封休书,没有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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