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他像是怕碰碎一个珍宝一般,想要伸出手去确认谢筠兰的存在,但又顾忌着什么,很快收回,只转过身,对下人沉声道:“快去寻大夫来!”
“是!”
下人忙领命而去。
“........”看着谢筠亭挺拔宽阔的背影,谢筠兰好像认不出面前这个人是他的亲大哥一般,愣了愣,盯了许久,才恍然开口:“哥......”他的嗓子像是被沙石磨过一般粗粝:“你.......”谢筠亭听见谢筠兰说话,背着的手松开,下意识回过头,走到谢筠兰身边坐下,顷刻间已经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神情,低声问道:“筠兰,怎么了?身上可有不适吗?”
“........”谢筠兰摇了摇头。
他只是盯着谢筠亭看了一会儿,随即伸出手,艰难地用指尖摸了摸他的脸,感受到些许风霜,怔怔然道:“哥。”
他问:“你怎么看起来,有些老了?”
谢筠亭:“.........”他看着谢筠兰,片刻后无奈一笑,道:“兰儿......”他说:“你这一觉,已经睡了三年多了.......哥哥已经三十岁了。”
他说:“还是我们兰儿好,依旧年轻貌美。”
“.........”听着谢筠亭的话,谢筠兰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微微抖动着眼皮,半晌,才低声道:“我睡了........三年多........?”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挣扎着要坐起来。
此时此刻,忽然有一股劲儿支撑着他,让他力气大的谢筠亭几乎都要压他不住:“我要去,我要去找夏侯鹜光.........”三年多!他竟然白白浪费了三年多!
夏侯鹜光怎么样了?他还好吗?他从边疆回来了吗?
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从谢筠兰的心底冒出,三年像是流水一样从掌心划过,而他有那么多的愧疚和后悔,到头来却依旧一事未做。
不安和惶惑像是潮水一样蔓延上谢筠兰的心头,他害怕的大脑成了一团浆糊,几乎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回头攥住谢筠亭的衣角,像是求证般,急促呼吸道:“大哥,大哥,夏侯鹜光回来了吗?他........他还好吗?”
他几乎要哭了:“我在梦里,在梦里梦到夏侯鹜光在战场上打仗,好多箭射中了他,他眼睛、嘴巴里都流出血来,然后死在了我的怀里.......”他一边说,一边像是快要犯病一样,肩膀微抽,最后完全呼吸不上来,往后倒去。
谢筠亭知道他又要撒癔症了,忙扶住他,焦急道:“........筠兰!”
他害怕谢筠兰会像三年前一样,忽然发病,吐血晕倒,陷入昏迷,然后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醒来。
但好在,这一次谢筠兰并没有再昏迷。
他只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窒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疼的用手去抓胸前的衣襟,嗓子里发出疼痛的嘶喊声。
没多久,有大夫匆匆赶来,给谢筠兰重新扎针,又熬了药,让人喂进谢筠兰的口中。
半个时辰之后,谢筠兰终于安静下来。
但他还是没有像之前那样,闭上眼睛睡觉。
也许三年来实在是睡的太久了,谢筠兰此刻毫无困意,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筠亭,像是没有生气的布偶娃娃,渗人的很,一张嘴就是重复的话:“夏侯鹜光回来了吗?”
他问:“他还活着吗?”
谢筠亭:“..........”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上前一步,俯下身,替谢筠兰盖好被子,低声道:“兰儿好好休息,好不好?”
他说:“等你的身体好全了,哥哥再告诉你。”
谢筠兰看着谢筠亭,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纵然手臂上还扎着密密麻麻的针,上面全是经年的针孔,但他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伸出手,抓住谢筠亭的衣角,固执道:“告诉我,哥哥。”
他说:“夏侯鹜光回京城了吗?”
谢筠亭犹豫片刻,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所以谢筠兰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非常失望的情绪。
他只是顿了顿,像是在积攒力气,好半晌,他的手将谢筠亭衣袖的那片布料抓的皱起。
他苍白的指尖毫无血色,唯有嘴唇因为方才吐过血,还带着星星点点的红,一张一合,吐出了最想问的话:“那夏侯鹜光,他现在........现在还活着吗?”
谢筠亭:“........”谢筠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本能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祝余。
祝余坐在不远处的圈椅上,用掌心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似乎是感受到了丈夫的眼神,祝余转过头来,看向满脸写着期望的谢筠兰。
对上谢筠兰的视线之后,祝余下意识地移开,片刻后,又微微低下了头。
他的侧脸隐没在烛火的阴影里,从谢筠兰的角度,看不清他的全部神色,只能看见他抿紧的唇,还有紧绷的下颌线。
许久,久到谢筠兰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梦成了真时,祝余才轻声道:“三殿下没死,他也不会死。”
他字句坚定,也不知道是说给谢筠兰听,还是说给自己和谢筠听听:“为了妹妹濮阳公主,为了他的万千子民,为了大周,的千秋万代,他.......一定不会死的。”
第72章
什么........什么意思?
饶是谢筠兰再怎么迟钝,也该从谢筠亭紧锁的眉间和祝余不同寻常的神情里,猜测到什么。
他的筋脉被封着,无法有太大的动作,也不能有太强的情绪,只能任由眼泪纷纷扬扬而落,那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又再度出现了:“哥........”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喘着气,如同被人掐着脖子,每说一句话都非常费劲:“哥,夏侯鹜光到底怎么了........”他说话时看着谢筠亭,浸满水光的眼睛里全是悲伤和鉴定的情绪:“........如果,如果他走了,我就,我就和他一起........”“兰儿,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谢筠亭闻言,反应很大地站起身来,刚想抬声训斥他,却被谢筠兰以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那你就告诉我,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
谢筠兰说话用力到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颤抖,看得出他的身体已经难受紧绷到了极致,仰头看向谢筠亭时,细弱的双臂撑在床的边缘,好似随时都能折断,倔强道:“你倒是告诉我,夏侯鹜光到底怎么样了!”
谢筠亭:“...........”他瞪着谢筠兰,谢筠兰也看着他。
两个人都不是会轻易低头的性子,沉默的对视片刻,谁也不愿意先让步。
但最终,看着谢筠兰逐渐急促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病发,终究谢筠亭还是不忍心,走到离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缓缓叹出一口气来,随即用指尖按住了额头:“你昏迷这三年里,大周和南疆、楼兰爆发了战争。”
谢筠亭闭了闭眼,像是很不愿意提及,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南疆、楼兰联手,兵强马壮,中间又有人擅用巫蛊,以至于大周被打的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连连战败,不仅主帅被杀,还丢了几座城池。大周现想要求和,而南疆、楼兰提出了要黄金绸缎等在之外,还要和亲,才肯停手。”
“.......和亲?”谢筠兰微微一怔:“让谁去和亲?”
“濮阳公主,夏侯仪。”谢筠亭说。
“.........”谢筠兰和夏侯仪有一面之缘,对这个笑容活泼明媚的女子有天然的好感,像是人看到一朵灼灼绽放的花朵,都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留下印象:“那,那然后呢?”
“大臣们吵了几天,没吵出结果来。后来濮阳公主大义,自愿和亲,前往南疆。”谢筠亭说。
谢筠兰闻言,心中不由得揪起,有些难受:“公主真的去和亲了吗?”
“........没有。”谢筠亭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表达什么别的情绪:“濮阳公主和和亲仪仗被新任主帅扣在了边疆,没有再往前。南疆、楼兰大怒,继续率兵攻打大周,但未能再寸进半步。如今局势焦灼,两方僵持不下,再拖下去,过一个月,兵马和粮草可能就会消耗完,南疆、楼兰就会长驱直入,京城..........就危险了。”
谢筠兰:“.........”他恍惚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了动唇,轻声道:“新主帅........是夏侯鹜光吗?”
谢筠亭:“..........是。”
除了他,没人敢违抗周帝的默许,没有人敢擅自把和亲的仪仗扣在军营里。
就在谢筠兰不知道该对此事发表什么看法时,谢筠亭又再度开了口,眉间皱的更紧:“但我昨日收到消息,说.......说三皇子殿下中了蛊毒,至今昏迷不醒,也不知,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谢筠兰:“.........”他猛地坐直身体,看样子就想要下床,但因为昏迷了三年多,脚刚踩在地面上,就摔了下去。
就算是摔的不轻,谢筠兰却仍旧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马上又用手撑着爬起来,失了魂般喃喃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筠兰!”谢筠亭见状,赶紧俯下身去,想要将谢筠兰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