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薛景元久不见他跟上来,回头一看,刚好见祝小蓟从马上翻下来,眼看就要坠向地面。
  他当即吓的魂飞魄散,想也不想便用了轻功,足尖轻点,从台阶上飞身而下,随即将坠马的祝小蓟接在怀里,稳稳落地。
  祝小蓟:“..........”他还以为自己要摔死了,心脏怦怦跳动,下意识搂住了薛景元的脖子,仰头看向薛景元。
  逆光而看,男人的脖颈修长白皙,侧脸秀致英挺,端的是一副公子世无双的清隽模样。
  祝小蓟的心脏不由得漏了半拍。
  他刚想张嘴说话,就见薛景元低下头来看他,道:“笨手笨脚的。”
  他说:“要不是我接着你,你早摔断腿了。”
  祝小蓟:“........”突如其来的心动就这样莫名其貌的消失了,祝小蓟绷着脸,道:“又没有叫你接着我。”
  “你夫君救了你一命,你还这样和我说话。”
  薛景元“嘿”了一声,奇怪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小双儿。”
  “........”祝小蓟用力蹬了一下腿,像是菜市场砧板的鱼,薛景元差点抓不住他:“放我下来!”
  “别动!”薛景元不得不抱紧了他,抬高声音道:“再乱动把你扔到地上去。”
  “你........!”祝小蓟还未来得及呛他,薛景元就把他打横抱起,朝薛府门内走去,只奔青枫院。
  祝小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回到青枫院的那一天。
  薛景元在祝沛珏家踹门,在自己家也一样,一脚踹开房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但他把祝小蓟放下来的时候,动作却是轻的:“你身子不好,就在青枫院好好歇着。”
  薛景元蹲在祝小蓟身边,右手撑在膝盖上,仰头凶巴巴道:“别想着再跑出去,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祝小蓟:“..........”他沉默。
  奇怪,祝小蓟一旦开始不说话,薛景元就没有什么安全感。
  之前都是祝小蓟在薛景元身上找安全感,现在倒是反过来了,薛景元见祝小蓟不搭理他,火气又蹭的一下上来了,抓住祝小蓟的手指,用力道:“祝小蓟,我和你说话呢!”
  祝小蓟:“...........”他看着握着他手指的掌心越来越紧,怕自己被不知轻重的薛景元捏断手指,只能叹气道:“我知道了。”
  等找到机会,他再跑。
  尚且不知祝小蓟还未放弃逃跑计划的薛景元见状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捧起祝小蓟的脸颊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喜欢,片刻后俯下身,在祝小蓟的眉心亲了一下,然后道:“我午后还有些事情要办,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再来找你。”
  祝小蓟眼睫微颤,随即点了点头。
  他不问薛景元是去干什么,他知道自己也没有资格问。
  但是他也不在乎了。
  祝小蓟看着薛景元离去的背影心想,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养好身体,然后回祝家拿回他娘亲的财产,等有钱之后,就彻底离开京城。
  京城这样的是非之地,重来一世,他已经不想再呆了。
  下午又小睡了一会儿,等到晚间,用过晚饭,差不多到了晨昏定省的时候,祝小蓟不想落人口实,只能拖着刚流产完疲惫的身子,来到薛景元母亲的房内。
  薛景元母亲徐弱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温柔美人儿,可惜不得婆母和丈夫喜欢,被活生生磋磨了五六年,流了不少眼泪,直到生下薛景元之后,才好些。
  薛家人口不多,除了薛景元之外,还有个嫡双薛景翊,以及庶出子薛景宁。
  其实薛景元下面还有个弟弟薛景哲,不过胎里不足,熬到九岁那年就去世了,薛景翊是嫡双不能袭王爵位,薛景宁一个庶出又不敢有什么心思,所以薛景元的郡王之位坐的还是挺稳的。
  但徐弱水生薛景元那年难产,落下了病根,身子不大好,以至于薛景哲胎里不足,早早离世。
  因此徐弱水对自己的大儿子薛景元算得上又爱又恨,感情复杂。
  可没有薛景元,她在这王府的主母位置又坐不稳,于是她便将憎恨的矛头对准了薛景元的枕边人,祝小蓟。
  毕竟祝小蓟没有背景,不是世家嫡双,好拿捏的很。
  “今儿怎么来的这样迟?”
  徐弱水从铜镜里看祝小蓟给他脱下簪子,美目流转间已经带上了些许厉色:“听说你昨晚一夜未归,连带着景元也没有回来........可是仗着宠爱,带爷们出去厮混了?!”
  祝小蓟察觉到不对,立刻跪下,双手掌心撑在地面上,用额头抵在手背:“回大娘子,妾没有。”
  “娶你回来,是为了给薛家绵延子嗣的,不是为了让你白吃薛家饭却不出力的。”
  徐弱水说:“你十五岁嫁进来,如今也二十了,五年了,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也该好好反省。”
  祝小蓟:“..........”他头抵在地面上,听着婆母训斥的话,用力攥紧了地面,手腕颤抖,直到粗粝的沙石磨破他的指腹,疼痛从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淬了毒一样的恨意再度翻涌起,他咬紧唇强忍着情绪,只恨不能现在就离开薛家。
  徐弱水坐在大果紫檀鼓凳上,看不到祝小蓟此刻的表情,自顾自卸妆,不经意摆了摆手道:“去外面跪着吧。”
  她说:“跪足半个时辰,好好想想这薛府里的规矩是什么,等反省够了,再走。”
  祝小蓟:“..........是。”
  他起身,低下头,推出了门外。
  身边的小侍摇月跟在祝小蓟身边跪下,膝盖触碰在冰凉的地面上,冻的一个哆嗦。
  夜深人静,屋外风雪渐大,几乎能把个三岁小孩埋进一半去。
  陪着跪了不到半炷香,摇月就有点顶不住了。
  他双手交叉环抱住自己,不住哆嗦道:“主子........”祝小蓟已经跪的有些迷糊了,脸色煞白,眼睛也眯起来,这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听见摇月喊他,便低低应了:“怎么了?”
  “我们还要跪多久?”摇月的上牙齿和下牙齿不住地打架,白雪折射着月光落在他的肩头,仿佛又千斤重,压得他身体左摇右摆,好似下一秒就会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主子,我好冷.......”祝小蓟也冷,但是他知道离他能回青枫院还不到时候,只能深吸一口气,直到冷气充盈肺部,逼他清醒:“再忍一忍。”
  他其实听见自己说:“等跪足半个时辰,就好了。”
  “主子.......”摇月有些欲哭无泪:“这么冷的天,你的身子怎么顶得住?”
  祝小蓟没说话。
  顶不住也要顶。
  他想,如果他今天就真的死在了薛府,又有谁会怜惜他呢?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罢了,死了也没有人在乎。
  思及此,祝小蓟深吸一口气,勉力睁开眼。
  可他才流产,身子虚弱至极,哪能在雪地里跪半个时辰,摇月话音刚落,他的身子便摇晃片刻,随即径直倒了下去。
  “........主子!”摇月吓的魂飞魄散,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扶起面色惨白、透明如纸的祝小蓟,颤抖着手指去试祝小蓟微弱的鼻息,随即仰头看向主母房门口的几个丫鬟,涕泪横流:“姐姐,好姐姐们,我家主子晕了,能不能许我将他扶回房中........”“主母说了,要跪满半个时辰才能走。”丫鬟花青面无表情道:“没跪满半个时辰前,谁也不能走。”
  真跪满半个时辰,祝小蓟说不定就没有命在了!
  摇月见状,狠了狠心,当即背起祝小蓟就想往门外走。
  可丫鬟们哪能容许他就这么走了,当即就将他拖拽回来,拉扯间,摇月背上的祝小蓟失去平衡,跌倒在雪地里,漆黑的睫毛上沾上了雪花,连白皙细嫩的手背也冻的发红。
  “主子!”摇月一把推开桎梏住他的丫鬟们,扑过去看昏迷的祝小蓟,见祝小蓟已经冻的不省人事了,片刻后一咬牙,想也不想,含泪就往门外冲去。
  在这偌大的薛府,如今能救他主子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可身后的丫鬟们怎能允许他离开,忙追了上来,摇月慌不择路地朝薛景元惯常所会在的书房跑去。
  他跑的慌张,在穿过花园的时候,冷不丁被地面上的石头搬倒,摔了一跤。
  他从雪地里抬起头,两眼昏花,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后背却一重,被丫鬟们压倒按在了地上。
  “跑的还挺快。”花青气喘吁吁地将他拖起来,抬手给了摇月一耳光,响亮清脆,道:“大娘子的话都敢不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摇月被这一耳光甩的眼泪都要淌下来了,疼的皱紧鼻子,还想挣扎,却直接被拖了起来,往竹影居走。
  摇月奋力挣扎,可只能徒劳地在假山上留下几个血指痕,再被赏几个响亮耳光。
  就在他近乎绝望时,不远处却走来一个笔直挺拔的身影。
  那人穿着靛蓝色绣暗纹的长领交衫,用深色腰带束起一截劲瘦腰肢,垂下两截绦带随风轻摆,两边的翡翠玉佩则压着他的衣角,垂落的双手手腕上还带着黑色护腕,外披一件绣金流云纹披风,随着他大踏步走路的动作折起笔直的弧度,远远看去那人身形如同冬日里一杆笔直的长枪,闪烁着尖锐的锋芒,而天地之间莫有其他兵器能撼动他的神威,也没有人能将他折断,他就这样站在风里,连纷扬残酷的冷雪也不能将他彻底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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